前方一声闷哼传出。
“不好,射到人了?!”
等到前方再无动静,男子决定往前一探究竟。他用尽全力将铁块搬开,这才看清白色物件不是白狐也不是鼹鼠,而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衣的,奇怪的。。。异族男人?
白衣男子再次低吟起来,捂着受伤的左腿。
所幸男子的猎狐箭是他随手用山里的竹子做的,对人类而言并不致命。但眼前的白衣男子要害处显然不在左腿的箭伤,而是右脑后一块拇指大的伤口。
“他这是摔昏了头,忘记自己身上的伤痛了?”
男子往四周瞧了瞧,除了密林和悬崖峭壁,就剩潮湿粘腻的云雾水汽了。
从悬崖上摔下来了?男子心想。
“这位郎君?可还能听我说话?”男子轻轻将白衣人左腿摆正,又撕破衣服做布条,洒上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仔细帮其包扎好,道,“在下并非故意伤你,只因这片密林出现的着实奇怪,郎君?还能说话吗?你是哪个州府的,我怎么从未见过你这身装扮?”
白衣人嘴唇微翕,可惜听不清楚他说什么。
男子上前查看其后脑伤口,鲜血已开始凝固,暗红渐黑,一团模糊。
“嘶~摔的挺严重。。。”男子皱着眉头从锦袋里掏出一个方寸大银盒,有些嫌弃道,“不过今天你好在遇到了我,我乃。。。额,洛阳人士,这是西域上供奇药,整个大周就三瓶而已,无比珍贵,今天就便宜你了。”
男子打开银盒盖,用手指挑了一团,小心涂抹在对方伤口上,继续絮叨道:“鸣翠山看着像个娇弱的小娘子般秀丽,实则可是粗野的悍妇,悬崖峭壁多着呢!而且多数都被茂密的草木遮掩,一不小心就踩空,附近山户可没少出事的。你呢,今天是命大,碰到了我。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学隐士大德?可你这马车是如何驾上来的,马呢?”
嗡!
耳中突然一串强烈嗡鸣,男子下意识痛苦捂头。
马车。。。是如何驾上来的?
马车?马呢?
男子微阖双眼,额上不断冒出汗珠,身上像被万千蛛丝密密缠裹着,又热又喘不过气。
密林逐渐扭曲,开始旋转起来,将青绿、墨绿、白雾、黑灰搅在一起,旋成一个黑洞。眼前的白衣人面容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一个白点逃到视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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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翠山多青木,多雾。有异人,善变幻,其一曰神侍。时黑云压城,万物欲摧,山顶突显大器,三尖刃,万丈高,乃雷神手持神器,足踏州城,怒可摧国。神侍时伴雷神现。——《洛州异神志》
”李小郎君?醒醒。。。“猎户焦灼的探了探李隆基额头,手里端着药碗,药汤洒落一地,愣是一口也没灌进去。他方才出门打猎,见乌云袭来似要下雨,便草草收了器具赶回山中搭建的临时木屋,一回来就见窦夫人家的小郎君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旁边还有两只肥硕的灰麻野兔,便慌忙将其搬进屋里。
小郎君初春天气穿着短褐,身上却不断地冒着汗,摸额头也不发烫,真是奇怪。猎户心急如焚正要上山请和尚,突然手臂被拉住。
“别走。”
有气无力的一声呻吟后,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李小郎君,你总算醒了!”猎户大喜,抬起男子右手脉搏探了探,“脉象看应该无碍。。。真是太好了!对了,李小郎君为何晕倒在木屋外?”猎户疑惑的看向李隆基。
“我。。。我打了两只兔子,寺庙不让杀生,阿、咳咳、阿娘让我给你送来。咳咳。。。”
猎户赶紧打了一碗温水过来,道:“郎君不要着急,先喝碗水。”
李隆基眯缝着眼望向屋外,此刻天空复晴,草木盛着水珠,在阳光下闪耀着。一只猎犬被栓在门外,百般无聊的嗅着青草。
疏林草地、木屋、猎户。。。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道:“田兄,现在什么时辰?”
“马上就到未时了。”
“咳咳,我刚才应该是中了瘴气晕倒了,多谢田兄救命之恩,改日来答谢。”李隆基穿上草鞋,施了一礼,道,”阿娘还等我回去吃饭,在下先告辞了。”说完踉踉跄跄往门外去。
猎户赶忙上前搀扶道:“窦夫人有心了,野兔我收下了。只是李小郎君的身体真的无碍吗?在下可送李小郎君上山去。”
“不必。多谢。”李隆基答谢完猎户,独自杵着竹杖晃晃悠悠上山去了。
还是那条石板台阶路,还是那座小隐寺。
此刻的小隐寺突然响起了三声钟响,铿锵有力,如雷灌顶。
“有客至?”
李隆基加快了脚步,到山门时见一匹三花骏马拴在门前,顿时嘴角上扬。
“父亲,是父亲来了么?”李隆基换了件干净的白色宝相花长袍,疾步走进后堂。
斋堂内站了两个人正在交谈,见李隆基走来,齐齐转过身来。
一个是阿娘,一个是。。。老师?
站在妇人身旁的中年男子,着褐底双鹿连珠纹常服,捋着一把山羊胡,眼角满是褶子,鼻头圆圆,鼻翼旁有颗不大不小的红痣,正笑眯眯看向自己。这人正是李隆基的老师,睿王府长史姚元崇。
“半月不见,老师安好。”李隆基郑重施了一礼。
姚元崇似乎看透了眼前这位小郎君的心思,笑呵呵道:”前日百济、新罗、日本遣使到达洛阳,陛下派相王出面接待,这两日吃住都在鸿胪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