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到处都是凌乱不堪,唯有商晚给她买的那条裙子还好好叠着放在床尾。她拿起这条裙子,便看见了藏在下面的两块银锭。
这是商晚给她备下的路费。
秦霁鼻子一酸,转过身,见陆迢还站在门口,那股酸意便转为了怒气。
明明只差一日了,他为什么要过来?
既是对她不满,又为何要冲着别人下手?
秦霁几步走到陆迢面前,尚还余有两三分理智,知道不能将事情闹大,两只手拽着他的袖子把人拉进来,关好门后才开始生气。
她质问他,“陆迢,你凭什么这么无耻?”
秦霁的声音不大,但话里的厌恶却是从未有过的重。便是他们那夜吵起来,也未见她说过这样的重话。
声势是有了,可人还只能够到他的肩,就连表达不满还要仰起脸来看着他。如此这般,气势便差了一截。
陆迢目光沉沉,稍朝她倾身,面前的姑娘便退了一步,轻易夺回主动,“你说谁无耻?”
他的声音低的如同要暴雨前下沉的黑云,石青云纹靴抵在小小一只月白云头履前,一步一步将她逼退到这间客房唯一能卧人的地方。
秦霁身后一撞,便坐了下去。
陆迢早先已在这房中看过一遍,从里面的用度已经知晓和她同住之人也是女子。
可是女子又如何?和女子便能同睡一张床?还是这样窄的一张床?
呼吸稍重便能吹到她脸上,翻个身便要贴着她各处的软肉。
才多久,她便能同旁人这么亲近?
秦霁永远不会知道他这时所想。
她坐在床边,手里又摸到了那条裙子,怒气仍未消减,“是不是你做的?”
“我做了什么?”陆迢捏了捏她盘在头顶的男子发髻,“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九天神女?本官会为你花这样的功夫,从金陵到丰州,来对付一个女扮男装的逃犯?”
他在她头顶说话,秦霁看不到他阴沉的脸色,男人咬牙说出的话落在她耳中亦只有一片轻慢和鄙夷。
秦霁已经有月余没受过这样的气,到底是忍了下来。
他说的逃犯,是自己还是商晚?未待她想明白,下颌就被抬了起来。
眼中映入那副陌生的面孔,应是戴的人皮面具,除去一双阒黑的丹凤眼,其余同之前再找不出相似。
秦霁默了下去,要偏开脸,下颌却被他紧紧捏着,动弹不得。这人说的确实有理,他犯不着为自己花这样的功夫。
秦霁深吸一口气,蹙眉望着他,“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家客栈?世上没有这样的巧合。”
陆迢指腹摩挲过面前这张小脸,轻声笑了出来,“当然没有这样的巧合,我到这里,是专程来看你的笑话。”
他学会了摸她的痛处,戳下去时很不留情,
秦霁手里还攥着那条裙子,经这一番恶言提醒后微微垂颈。难过像冬晨的雾,忽然之间朝她漫了过来,美眸也浸入一片湿润之中。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出门前还好好的,晚晚才给她买了裙子说要一起过七夕。
陆迢瞥见她眼眶湿润,垂在身侧的拇指微抬了抬,又负向身后。
她自找的。
他开门走了出去,秦霁听见隔间房门响动,神思方才平静下来。
那二十两银子还放在她腰间的荷包里,沉甸甸的,拉着秦霁的心也往下坠。
同商晚一起住了月余,她知道写话本没有表面那样风光挣钱。一个话本若是卖的好,商晚能到手的也不过五十几两。
自己在这里给她写了这么久,才写出一本,可平日开销住宿都是商晚在花费。
商晚待她,极好极好。
秦极此时不会抛下她不管。
她坐在镜前,拿着商晚平日抹的黄膏往脸上补涂了几层,想起馄饨摊上那些人所说——礼部尚书的女儿给通缉令画的像。
礼部尚书只有一个女儿,叫月河。月河同她要好过许久,只是后来闹出龃龉,总没见着面,一直拖成了隔阂,到如今已有一年多未曾往来。
秦霁看向镜中,没照出什么差错,便走出门去。先是在小二那里打听了一番,得知的确是官差抓走的商晚。
“州里的主簿亲自过来稳住她,听说还是个要紧的逃犯,把主簿也蒙骗了不少时候,这次特意戴罪立功,亏得小兄弟你同他住这么久也没出事。”
小二说的绘声绘色,叫秦霁怔了少顷。
乌连亲自押送?若真是如此,他何需叫自己避开呢?多抓个从犯岂不是功劳更大。
他虽不是侠肝义胆,却也有几分道义。
这些话想必是情急之下给自己脱罪的言辞。
秦霁问到了衙署的路,远远就看见衙署外有府兵森严地列在大门两侧。
她只好等在外边,换了好几家铺子坐,一直到傍晚,才见乌连从衙署大门走了出来。
他对着身旁的州官满脸谄笑,奉承话更是没有断过,直把人送上马车才收了笑,转回这边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