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睡罢。”秦霁道,“我去厨房看看。”
厨房里,糯米面存在坛子里,白日里和面的厨具都还摆在灶上。
秦霁深呼了一口气,点上烛,重新绑起襻膊,不知多久过去,蒸笼里终于摆上了有模有样的黏糕。
回房上床,秦霁安安心心地阖上眼,仍是没有丝毫困意。
半个时辰后,她总算明白,自己想的不是没做好的黏糕,而是——陆迢。
秦霁想,自己该去找他一趟。
*
下晌,金陵的雪停了,秦霁便也出了门。
魏国公府不能去,她不想让旁人知道。因而她告诉车夫的地方是延龄巷前的一家铺子,与榴园相近。
他若不在,她多去几趟就是了。
车夫听了道:“夫人,那地方远,咱们要去只怕得绕小路。”
“不急,天黑前能赶到便是。”
车夫不再为难,“夫人放心,咱们走小路,路上再快些,一定能到那儿。”
说完,他便扬起马鞭,车辕辚辚滚动起来。
从西街转个弯,驶上了沿河的青石长街,许是马车驶得太快,一路上,车厢都在不停摇晃,发出轰轰的声音。
行至一条窄巷,又是轰一声,车厢猛地一晃后停了下来。未几,车夫在外着急道:“夫人,马车坏了。”
师父家的马车不常用,这回在雪路上驶得太快,车辕撞上石头,竟颠断了下面的木轴。
车夫栽下身子细细检查一遍,满脸的心疼,秦霁见了,叫他带着马车现在去找人修,不必管自己。
车夫犹疑,“这怎么行?夫人不认识路,如何走得回去。”
“我以前在金陵住过,熟悉这里的路。”秦霁道。
未几,身前碾过两道深深的车辙印,窄巷里只剩下她一人。
这里应是条旧巷,两边的篱笆墙低矮,不少地方的墙皮都剥落了,露出来红褐的砖块。瓦顶覆着一层干干净净的白雪,红梅越墙而出,映出几分别趣。
秦霁刚刚说的不是假话。
这个地方,她对这里真有几分眼熟。秦霁说的以前也不是七年前,而是更远,在她才六七岁的时候。
沿着篱笆墙走到窄巷尽头,有处拐角,外面通着左右两条路。路边参差栽着些竹木松树,放眼看去,没什么两样。
秦霁记得,这两条路里,应有一条正对着自家的后门。不过是哪一条,她已记不清楚。
忽而一声猫叫,秦霁抬头,篱笆墙上站着一只通身黑色的猫儿,正低头看着她。
“喵呜——”
黑猫的叫声并不凶,反而黏黏糊糊,叫秦霁听出几分亲切。
附近没有旁的人,秦霁停下来,压低声音,学着它喵呜了声。黑猫没有犹豫,即刻跳下篱笆墙,到了她脚边。
“喵呜——”黑猫用头轻蹭她的裙摆。
秦霁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耳朵,还没好好揉上一会儿,黑猫转了个身,走上左边那条路。
它回头,见秦霁没有跟过来,便停在原地,像是要等她。
这副做派有些粘人,叫秦霁想起来,七年前她在榴园养过短短几日的黑猫。
秦霁跟在了它身后,越往里走,路边的竹木越密,另一边,还是篱笆墙,只是这儿的墙比巷子里砌的要高出许多。
沿着篱笆墙,约莫走了半里,黑猫停下来,伸爪扒开墙角的积雪。等秦霁走到时,它与她已经隔了一堵墙。
墙角的洞越看越眼熟,望见不远处的锁上的榆木门扉,秦霁确认下来。
这墙后,是她小时候住过的宅子。
“喵——”
黑猫从洞下探出半个身子,秦霁指尖刚摸到它的耳朵,便看见洞后有双修长清瘦的手抱起了它。
玄色云锦的衣裾经过眼前,秦霁迟钝地收回手,站了起来。
天边云层渐暗,风一阵比一阵冷。
今日去不成榴园,也进不了这间宅子。她该趁着现下车辙印子还能看清,早些回去了。
秦霁心头莫名不是滋味起来。
她连一天都不想等,那他呢,他等了多久?
几步外,榆木门扉传出声响,秦霁匆匆折身,提裙要走,却被人连名带姓地喊住。
“秦霁?”
是陆迢的声音。
她攥紧了袄裙,怔了半晌才回身,“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