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娘虚弱地喘息几声,积聚起最后一点精力,颤抖着手抚上儿子的?脸颊,“别……别……学他。”
话音未落,手已?无?力地坠下。
裴禛抱着母亲,他空张着嘴,只觉喉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酸胀苦涩,想哭哭不?出来,想喊也喊不?出来,无?法呼吸,无?法思考,胸口炸开似的?疼,几欲昏厥过去。
“啊啊啊——”
死寂过后,是一声惨烈的?痛号。
这?个声音不?是喊出来,不?是哭出来的?,像是从心底最深处,用手血淋淋地挖出来,带着无?比的?痛,扔在?火堆里?。
凄厉的?呼喊在?小院上空孤独的?回荡,所有人都沉默着,回答他的?只有火把噼噼啪啪的?燃烧声。
良久,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饶是隔着层层衣服,也能?感受到那只手所带来的?冰冷和压抑。
“和你说?过多少次,任何时候,都不?要在?人前显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不?要让人知道你的?软肋在?哪里?。”落在?他肩膀的?手越来越用力,吴王的?声音也越来越冷硬,“你太沉不?住气了。”
裴禛深深低着头,只有这?样,才能?不?让别人察觉他眼中的?恨意?。
吴王收回手,缓缓向外走了两步道:“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裴禛深深吸了口气,竭力压制着满腔的?悲愤,“请……父亲指教。”
“你目标不?明确,心肠软,耳根子也软,做事总是犹豫。你想保你的?母亲,一开始就该不?顾她的?反对送到别处,那样我就不?会发现她,她就能?活命。”
“你想要那个女人,一开始就该不?管不?顾抢到自己身边,把你熬鹰、驯马的?手段都使出来,还怕她不?臣服于你?”
吴王斜睨着儿子,“与其追求虚无?缥缈的?情爱,还不?如握紧手里?的?强权,心肠硬一些?,对你有好处。”
裴禛终于抬起头看着父亲了,用染满血的?手擦掉脸上的?眼泪,扯动嘴角笑道:“儿子……记住了。”
吴王淡漠地扫过凤娘的?尸体,走前吩咐连小院带人一起烧了,待看到身首异处的?三郎,眼底一片厌恶,“找到那两个小杂种,和他们?爹一并喂狗。”
侍卫们?举着火把,看着抱着母亲坐在?雪地里?的?裴禛,踟躇不?敢上前。
“我来处理,你们?都下去。”裴禛道,声音冷静毫无?起伏,和刚才崩溃不?能?自已?的?他好像是两个人。
侍卫们?互相看看,默不?作声退了下去。
裴禛抱着母亲艰难起身,小心把母亲放在?三郎身旁,最后看了母亲一眼,拿起火把,扔了上去。
下雪了,雪花从浓墨一样的?天际飘落,还未落地,就被熊熊火舌舔舐干净。
无?数火星盘旋着升上高空,裴禛抬起头来看火,脸也染上了火的?颜色,可那双异色的?眼瞳没有任何表情,沉寂得像干涸的?枯井。
以后,再也没人唤他伽罗了啊……
“世?子,”白?瑛瑛悄声上前,“没找到那双孩子的?踪迹,估计是被我哥提前带走了。”
裴禛没说?话,忽弯下腰,捂着嘴咳咳几声,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那血竟有点发黑。
白?瑛瑛呆呆看着那口血,眼睛蓦地睁大,“世?子,你给自己种了情蛊!”
裴禛抹去嘴角的?血渍,漫不?经心道:“是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白?瑛瑛目光悲切,“可是,她不?爱上你的?话,你会……”
“我没那么虚弱。”裴禛打?断她的?话,转身离开这?片火场,“走吧,要做的?事多着呢,”
他咧嘴一笑,俊美的?面容因脸颊上的?那道疤显得有几分诡异,“我要听父王的?话,握紧手里?的?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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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一阵风吹过,树下的?积雪纷纷落下,如梨花般落英缤纷。
苏澄文和南妈妈等人站在?门口,看着马车越来越近。
“爹爹!妈妈!”苏宝珠探出车窗,使劲挥手,声音俨然带着哭腔。
“我的?宝儿诶!”苏澄文连哭带喊迎上前,圆溜溜的?身子球一样快速前进,却是稳稳的?连个趔趄都没打?。
不?等马车停稳,苏宝珠就跳下马车,抱着爹爹哭个不?停。
吉祥扶着南妈妈气喘吁吁赶到,南妈妈又笑,又忍不?住拭泪,“咱们?回家说?话,在?门口哭哭啼啼的?,反而不?好。”
“是是,听南妈妈的?。”苏澄文把女儿交给南妈妈,扭头看着翻身下马的?李蕴玉,蹭蹭几步上前,紧紧握住李蕴玉的?手,“贤婿啊……”
护送的?侍卫们?齐齐一怔,都好奇打?量着这?个胖子。
苏澄文好像没发现旁人诧异的?目光,女儿被掳走这?么久,难免有人拿此说?事,日久生?变,夜长梦多,今天、现在?,必须当众让七殿下把这?桩婚事认下来!
他吸吸鼻子,说?话间一阵哽咽,似有无?数感慨齐齐涌到喉咙,“我这?女儿,余生?如何,全看你了。”
李蕴玉莞尔笑道:“苏老爷说?反了。”
苏澄文眨巴眨巴眼:“啊?”
“我签了一百年的?卖身契,如今契书在?令爱手上,签字画押,做不?得假。”李蕴玉的?视线不?由追随着那道窈窕的?身影,“我余生?如何,才是全看她了。”
鱼符在身,不好未面圣先进苏家门,李蕴玉仔细叮嘱一番,方上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