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礼顾自说下去,“是,最后我离开了沙曼。我不希望因我的缘故,她与她的家庭分裂。我不想为她制造痛苦,你明白吗?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而我只能成为她的麻烦和负担,只能成为她生活里负面的东西。我离开她,完全是为她好。”
“你完全是为她好,”听到最后这句,玫瑰忍不住又笑起来,“为了她好,你应该和她在一起啊。那个时候,她想要的只有你,她并不需要你这样为她好——那么支票你到底有没有收下呢?”
“玫瑰,你太年轻,以后你就会了解,这个世界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可以的。我爱她我能给她什么呢?”
他的话都很真诚,他的眼睛装满悲伤,玫瑰问他:“你真的爱她?”
“爱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我没有资格爱她。”莱斯礼抱住头,难过地说,“而且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一切已经不可挽回。”
“不。”玫瑰笑望莱斯礼,“上帝怜悯你,给了你多一次机会,沙曼苏醒了。”
莱斯礼看着玫瑰的眼睛,玫瑰也看着莱斯礼的眼睛。许久,莱斯礼说,“不可能。”
玫瑰笑,“你的眼睛比你的话诚实,你当然不希望她苏醒。”玫瑰把脸凑到莱斯礼的面前凝视她,“那不是意外。”
“什么?”
“我说,沙曼从楼上跌下来,不是意外。”
莱斯礼倏忽站起,退后两步,进而冷笑,“英利昂还是没有死心吗?他找你来试探我?我以为这次你出事,他应该学聪明了一点,知道有时候意外仅仅是意外。”
“是沙曼说的。她苏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指证你,是你,你把她推下去的。”玫瑰的心砰砰狂跳。这是她跌倒剎那的某种直觉,她赌她的直觉对了。
“神经病。”莱斯礼面色惨白,“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们都这样针对我。我已经和她说得很清楚了,让她不要再来找我,是她一意孤行。即使我错,死后上帝会惩罚我,不是现在,不是你们。英利昂,他又是什么好人了?你知道他身边有多少女人?”
玫瑰悠然坐下,就坐在莱斯礼刚才的位置,对面前的男人说,“但是,也没有一个人可以把自己当作上帝。无论你有什么借口为自己辩解,事实是你首先欺骗了她,发现无法从她的身上捞到更多好处,而后便杀了她。”
天已经黑了,谁也没有去开灯。黑暗中隐约可见莱斯礼完美的脸和嘴边的血迹,还有他狂乱的眼神,邪恶得很纯粹。世界上竟有这样完美的鼻子眼睛和额头,但是玫瑰知道她再也不会把他们弄错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亚历士。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幻影,是太阳的背面。
“聪明的女人都值得同情。”莱斯礼慢慢俯下身去,抚摸玫瑰的脸,“其实你只要爱我就好了,何必非要知道那么多,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手指慢慢地从玫瑰的脸滑到脖子,手指慢慢用力,嘴上却念出巴尔扎克最美的诗:“一朵玫瑰,和所有玫瑰一样,只开了一个上午。”
玫瑰快不能呼吸了,她解开胸口的三颗纽扣,手臂攀到莱斯礼的肩膀上,轻轻咬住他的耳垂。莱斯礼停下手,眼睛距离玫瑰的眼睛只有两个厘米,似要看穿其中的阴谋。玫瑰的声音似糖,甜至哀伤,“怎么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莱斯礼从玫瑰的身上爬起来,表情复杂,不知道是他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女孩子。
玫瑰蜷在沙发里,抱着膝盖笑得甜美无邪,“我不是沙曼,不是你遇见的其她玫瑰。莱斯礼,你最好记得这一点。现在,请你出去。
我们不是天使
玫瑰打开音乐煮咖啡。以往她喝牛奶咖啡,利昂喝espres,后来她被同化了。现在两个人分开,喝espres的习惯却一直保留下来。
生活就是这一点可怕,相处久了,已不知道是爱情还是习惯,也许习惯是比爱情更强大的一种感情。
夜幕降临,没有开灯的房间。喝完三杯热咖啡,玫瑰才觉得骨骼慢慢放松。刚才是打了一场仗,她赢得很危险。利昂,你怎么能把我丢在这么危险的处境,没有人比你更知道莱斯礼是怎样一个人。玫瑰想着,想哭。是谁的错呢,那么多误解,一层一层如茧,让人呼吸不透。
中文电台在放一首老歌:我们不是天使,我们只是孩子,寻找可以安躺的海港。不管天地苍茫不怕迷失方向,总有互相拥抱的臂膀。我们不是天使,我们终将飞逝,沦落在五光十色里流浪。难道他们想像的天堂是一个没有欲望的地方,难道我们垮掉的翅膀早已被这个世界遗忘。
玫瑰试图把全部事情整理清楚,可是大脑似乎不能运转了,刚刚与莱斯礼对峙的勇气已释放掉。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玫瑰忽然想到,现在真正危险的,是沙曼。
她对莱斯礼撒了一个谎,她说沙曼苏醒了要指证他。她只是在试探莱斯礼,但莱斯礼接下去会怎么做?玫瑰拨电话给利昂,响了一分钟,没有人听。她穿上风衣出去拦到第一辆经过的计程车去车站,她要回巴黎。
玫瑰的手里仍有公寓的钥匙,是她离开时,利昂放在她的行李里。这是一种承诺,他把她当作这所公寓的主人。
回到家里,是凌晨三点。玫瑰笑,她仍会把这个地方称作,家。
家里没有人。她把一盏一盏灯都打开,每个房间看过,利昂不在家。再拨电话,仍无人听。利昂,求你……玫瑰忽然觉得非常虚弱。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她像此刻这样需要他。利昂,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