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家长房的子嗣本就稀少,除了嫡出的康尘佑,只剩庶出的康尘砚了。
而康尘砚却是整个尘字辈儿最出色的小辈。他若出族,长房这一脉就算是没了。
康祖之便是想起长房这一脉隐隐约约闹过的一些事儿,早先其长子康靖良陆续抬过不少妾,也传出姨娘们怀有身孕。
可这些年来,那些妾不是这个死了,就是那个没了。最后就剩袁氏一人,妾们的孩子也就保住了康尘砚一人。
刚才他听孙子康尘砚口口声声说袁氏害死了其姨娘,又说康家没有亲情,闻不到一丝人情味儿……他忽然明白了。
这孙子哪里是真想出族,其实是要逼他将袁氏以七出的理由逐出康家。
想通这个,康祖之抬起一双疲惫的眼,“砚儿,你有旁的想法,应该与我直说。出族的话,以后莫要说了。”
康尘砚惨淡一笑,“旁的想法我自然有,出族也非儿戏,是我的真实想法。”
“你受着康家蒙荫,方有了今日成就……”
康尘砚冷硬打断祖父的话,“今日之成就乃我个人的努力所得,与康家没有一文钱关系。祖父是否想说,当初入军营全靠祖父提拔?那您可以回忆一下,您当初分明让我入傅家军,结果我还没去报到,就被嫡母弄进了冯家军。您知道了,也不当一回事。我进了冯家军,几次三番被害被罚,若非自小学了一身保命的本领,祖父怕是等不到我今日自请出族,也早就看不到我了。”
康祖之眉头紧皱,仿佛,似乎,好像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
但他当时得知康尘砚入了冯家军,也没当回事。而秀城的冯家军却是唯当初的大将军洪扬马是瞻。
冯家军这次在“清尘计划”中也被肃清,如今已没了番号。
康尘砚早就察觉冯家军对朝廷有异心,却不敢吐露半个字。
他只能经常故意犯错,让战马拉稀,误治冯家军,给人留下不堪大用的印象。
当然,同时给他父亲和祖父也留下了“此子已废”的结论。
他在康家从此便失去了为家族争光的价值。
康尘砚辗转了好几个军营,最后才得以投奔雷将军。这是唯一一次他自己选的军营。
雷将军疾恶如仇,他嫡母的手已伸不进来了。当初他嫡母还派人给雷将军送来银子,被雷将军大骂着撵了出去。
康尘砚将往事一一道来,“祖父,您现在还认为我如今的成就跟康家有一文钱关系吗?我能活着,是我的本事。我若死了,倒是真拜康家所赐。”
随着一席话落下,康祖之方知这个孙子是如何举步维艰,如履薄冰活到现在。
他面红耳赤。
又听康尘砚道,“祖父这次允我不听嫡母的安排,自行议婚,恐怕也是因着我连跳三级,有了卓著功勋。倘若我仍是当年的烂泥,祖父会允吗?您会说,‘休得擅自作主,一切听你嫡母安排。’”
这话很熟,康祖之记得早几年的时候,康尘砚刚入军营确实来找过自己提出一些要求。
他因为公务繁忙,便不耐烦,敷衍说休得擅自作主,一切听你嫡母安排。
有那么几次后,康尘砚就不来找他了。
康祖之忽然愧疚,“砚儿,祖父是因为……因为……”
“因为在你眼里,我从来无足轻重。我比不上别人,我在军中总是犯错,我不会讨好将军,所以你不看重我也很正常。既是如此,就请从头到尾不要看重,我当敬您表里如一。待我功成名就时,您再来看重,我只能认为,被外人赞颂的康医正,其实只是个虚伪之人。”
康祖之被孙儿的话刺得心脏阵阵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