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肯吃,是嫌师兄没有用嘴喂你么?”萧玄策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师弟,“当然如果你坚持,师兄也没有意见。乖玉儿,坐过来师兄喂你……”
他这惫懒的模样让裴玉有些无语,但拗不过萧玄策的坚持,最后轻叹了口气,与萧玄策分食了两块面饼和竹筒里的米粥。
乡野农妇做出来的杂粮面饼,里面还掺杂了一半的野菜,只能勉强果腹,根本谈不上好吃。粗糙的杂粮和着野菜,让吃惯了精致美味的裴玉有些难以下咽。
不过眼下粮食珍贵,即使再吃不惯,他也只能沉默地强迫自己将那饼子咽下去。
那村子里的农妇和女童都能吃,他自然也吃得。
“怎么不高兴了?”萧玄策敏锐地察觉到裴玉的情绪不好,柔声问道。
裴玉把掌心的面饼残渣拍干净,叹了口气:“此地既无水灾也无干旱,山林之间既有鹿獐可猎,野地也有野菜采摘,然而却有这么多人选择背井离乡,逃难而去,可见是苛政猛于虎,人祸让村民避之不及。”
萧玄策抿了抿嘴角,无声地捏了捏裴玉的耳垂。
“师兄,我下山前夜师父曾叮嘱我,若圣上有德,我要放下父母恩怨辅佐之,若皇帝无德,我可凭借自己的出身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裴玉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了。
萧玄策的神色不变,依旧平静地握着裴玉的手掌,耐心听着。
“我本无意那个皇位,那就是个华丽的囚笼,表面看上去尊荣高贵,到底也只是个好看些的枷锁罢了。那时我想的是,陛下治国无能,或许我可以从三位皇子中择一人为储君,再慢慢了结我同陛下之间的恩怨。”
说到这里,裴玉苦笑一声。
岑济安作为三朝元老,前朝阁老,绝非心胸狭隘的常人可比,这位老人虽然在裴玉幼年时就把他的身世据实以告,但却并没有就此向裴玉灌输关于仇恨和复仇的信念。
相反的,他不仅教给裴玉治理天下、统御朝堂的帝王之术,也交给裴玉忠君报国、爱民恤物的人臣之责。
他教裴玉明是非,辨善恶,识好歹,知良莠,即使是要裴玉下山入朝,也没有让他偏执地一味复仇。
拜岑济安所赐,裴玉心中并没有自幼结下的心结,也没有埋下仇恨的种子,他听着先帝后的爱情故事,与听着其他传说故事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非要为父母复仇的执念。
或许这便是岑济安期望的结果,相比较起灵武帝与裴玉之间相隔了二十年的因果,他希望裴玉更在意的是这天下万民。
民贵君轻,这是岑济安一直坚守的理念。
他认为,若是皇帝能让天下升平,海晏河清,即使是个人私德有亏,但无愧于万民也算是个明君。相反,若皇帝本人品行无垢,但昏庸无能,那便是不配为帝的庸才。
事实上,最初,岑济安对灵武帝也并非没有期待。
只是灵武帝自己亲手打破了岑济安的耐性和幻想。
“那么现在,你改变想法了吗?”萧玄策的脸上不辩喜怒,只是那双眼眸比平日更深沉些。
裴玉摇了摇头:“皇位于我而言,从来不是什么值得选择的东西。何况,我父亲干的也不怎么样,过得更不怎么样……”
只是……如果他的身世没有后面的波折,如果他不是灵武帝的孩子,或许后面的路,会按照裴玉的计划一路顺畅地走下去。
而今,他的身份再一次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再也无法让自己像以前那样置身事外。
“圣上的确……”萧玄策想起灵武帝的所作所为,沉吟不语。
他着实无法违心地称灵武帝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哪怕对方是他师弟的亲爹,也算是他的,嗯,岳父?
不过这个想法被萧玄策偷偷地藏在心底。
“以前我只觉得自己不过是这天下的一个旁观者,我只想着等这朝廷安定下来后,再同你回山上。”裴玉抿唇看向萧玄策,“只是我自作主张,却不知你肯不肯舍得这伯爷的爵位和手中权力?”
萧玄策从善如流道:“儿你去哪儿,师兄便去哪儿。”
两年前裴玉先下山,他为了保护裴玉,在求了师父小半年后才得了准许下山,就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官场。
按照他萧家人的身份和一身绝顶的功夫,若他投身军营,在边关厮杀个几年,很快便能凭着自己的战功获得与自己实力相匹配的地位和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