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您真的难为我了,真正的悲伤难过大多只能生挺,不是温情暖语能化解、道理规条能宽释的。这样没有什么大效用的话,我真的不会说。”
元蔚转眼去看她。
她又说:“只是再大的伤痛,时日长了,也就淡下去了,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
人呐,那一身血液就如同眼下这碗粥一样,这些叫人难过的事,便如同炉子里生的火,这会子把粥温热了,等下了炉子,这温度总有淡淡散去的时候,转眼也就冰凉了。
元蔚默不作声的看了她好一会儿,裴筠筠渐渐从冷静变得胆儿突,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话真的不对他的脾气,倒把人惹得更生气了。
疑似惹祸,她心里琢磨着补救,半
晌灵光一闪:“不然……叫绿妆姐姐来陪您?”
元蔚哼笑一声,收回目光。
“你这么好的口才到这会儿都没用,她来就有用?”
裴筠筠笑得充满暗示:“嘿嘿,这陪跟陪是不一样的嘛!有些事儿绿妆姐姐能陪的,我可没这个道行!”
毕竟自己只是丫头,而非通房。
元蔚被这话绕得,半天没明白她的意思,等反应过味儿之后,心中瞬间涌上一股子烦躁。
“道行是可以调教出来的,”脸上却是浮出一抹调笑,他回了她一眼暗示,将人从头打量到脚:“虽然模样普通了点罢,但你若是开口,本王也不是不能纡尊降贵。”
裴筠筠转头就走。
元蔚一愣,立时问:“干嘛去?”
她脚下不停,直冲冲出了书阁,倒也知道回上一句:“找针缝嘴,以后再也不开口了。”
元蔚气急,起身迈开步子,转瞬追上了她。
等两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扯着她手臂将人钉在了原地,彼此间意外造就了个呼吸相闻的距离。
原本的质问堵在嗓子眼儿,他垂眸,目光正好落在她惊诧着抬起的眼中。
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别扭里掺杂点儿悸动,尴尬中,又好像多了些紧张。
他觉得自己尚未找回神志,此刻或许并不适宜开口,甚至于就算开口,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可恍恍惚惚里,他还是开启了唇瓣。
然而这句连他自己都不知将会是什么的话,却到底没
说出来。
裴筠筠眼见他要说话,心里忽然翻腾起一阵没处说理的惧怕,抢在他之前疾问了一句:“刺客怎么样了?”
“……啊?”
过于突然的问题,他一时之间并未反应过来。
她低下头掩饰般的咳嗽了两声,使了个巧劲儿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了,嘴上道:“就……海上来行刺的那波刺客,不是好几个活口吗?您怎么处置的?”
元蔚蹙了蹙眉,屋子里的气氛仿若瞬息间恢复了正常。他道:“送还给冯太尉了。”
她一怔,倒是没想到会问出这么个结果。
“确定是冯氏的人了?”
元蔚哼笑道:“送过去的人他都杀了,除此之外,却并未派人追查漏网之鱼。”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夜下侍奉他安置时,裴筠筠点好安神香,回头正见他换好了寝衣从屏风后出来。她凑上前,小心翼翼的问:“殿下,您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他一愣,回过神来一想,同她闹了那么几句话,如今自己可不正是心里松快些了。
还以为她此举是有心为之,意在为自己宽释,元蔚心里莫名有点小雀跃,可面目却还板着,只佯作不耐的‘嗯’了一声。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拐外抹角的夸她一句,就听她颇有些兴奋的问:“那我能跟你求个恩典吗?”
他一蹙眉,直觉不是什么自己爱听的话,不情不愿的道了句说来听听。
而后便听她问:“明天,我想去给世……睿王殿
下请安,行不行呀?”
元蔚心情复杂而又斩钉截铁的给予了拒绝:“不行。”
“为什么呀?!”
他斜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为什么?”
“什么啊……”裴筠筠蔫蔫的捧着脸蹲到了床脚,嘟嘟囔囔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就是不放心么……自从来了天都,他就一直病着,我都还没见过人呢……”
元蔚坐在床边,很是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为什么不放心?又为什么想见他?”
裴筠筠当下嗤笑一声,似乎意外于他竟会问这么个问题。
她大大方方道:“您看我也这个年纪了,少女怀春,思慕个把人还算个事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