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第二次分到了三十六两。
胡明心听完浑身僵硬,犹如石化了一般。炮仗炸在她脑海中,“轰”地一声,爆得她完全无法思考。
左临,拿来做好事了?
她承认,得知真相后对左临的评价确实会改变。
但他手下人的抚恤金少,关她姑苏胡家什么事?凭什么杀胡家上下一百三十四口人的性命成全他自己的善心?自己不想办法改革律法,不挣钱。靠打劫别人弄来的钱就能被称赞了?
胡家可以自己捐,可以安排周夫人去做工!就是不能被杀鸡取卵,回头还得称赞一声仇人!
周夫人还在继续描述左临对她们的照顾,胡明心却是一点也听不进去了。她起身猛地掀翻桌子,双目赤红,粗喘着气。
“杀人全家的疯子,背信弃义,背后捅刀,也配称善?滑天下之大稽!”
简直荒缪!
胡明心在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脚先动了,起身走至门口,看见那破败的木门时才意识到她干了什么。
正好蒋珩追了过来,她拔下头顶的两根金钗仰头指向周夫人方向。“赔她桌子。”
这两根金钗,够买几十张那种桌子。小姑娘气得面色发青,眼尾湿红一片,却没责怪这些受益者。
蒋珩醇厚的嗓音不自觉柔了两分。“好,姑娘等我,去去就来。”
转过身剎那,蒋珩注意到小姑娘想哭又强忍着没哭,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
他顿时情绪波澜起伏,一股说不出来的心疼在心底翻滚,汹涌的冲到他喉咙处,堵着他的嗓子发不出声音。
靠狠狠攥紧了拳才没立即回头将小姑娘搂进怀中。
左临!简直不可饶恕!
出了周家,蒋珩摸出怀中刀,目光狠厉,像是一匹饿了一整个冬季的狼,能随时向人发起冲击。杀意惊起大树上所有鸟雀。他身着藏青色长袍,腰带扎得极紧,衬得身段修长挺拔,只左边袖口的褶皱破坏了整体气氛。
胡明心转过头,神色淡然地将那块抚平。“蒋珩,她说得都是真的吗?”
“对。还有几家,情况一致,姑娘可还要去看看。”
“不去了。”
“那姑娘,可需要属下杀了左临?”
蒋珩毕竟做了多年杀手,那种嗜血的杀气早已深入骨髓,一旦漏出一点,足以让人汗毛战栗。
“不需要。”
就像左临不该为了自己的善心迫害胡家,蒋珩也不该因她而送命。
抬起头,目光相撞,胡明心强忍着泪意道:“其实,早在得知真相时我便想过,我想要的是什么。”
她恨左临,恨得想杀了他全家,可比那更深的念头是,她想要她爹娘回来。她接受不了的从来都是--爹娘的骤然离开。
她替爹爹付出真心交友感到不值,不理解两人明明预感到危险来临为什么只送走她,自己不走。
“我只想要我爹娘活着。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选择剩下我一个人。”
“从那个雨夜,你告诉我杀害爹娘的人必定在汴京有权有势,我就在想,我要如何,才能报仇。”
“我是不是需要攀附一个更有权势的人或自己像爹爹一样白手起家,做一个能用自己力量杀掉左临的人。”
说到此处,她眼眶再也兜不住热泪,白嫩的脸上滑过一道又一道水痕。哭腔爆出,羞愧使她脸上发烫。她明明想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不想哭的。可她真的忍不住。
“你知道吗蒋珩,我想象不出,我构建出的选项。我从心底里觉得我的能力没法做到那个未来。我以前总觉得这世界上没什么是得不到的,后来我才知道,我有多天真。我只能跟着你,一步一步走,一步一步好似很努力,其实心里从来都觉得走到最后结局不过是我死。”
“我很没用,我做不到。我想让你去杀了左临,证明我可以报仇,却没办法心安理得让一个无亲无故的你搭上下辈子去做这件事。既要又要,摇摆不定,我好讨厌现在的自己。”到最后胡明心几乎是失神在说话。
她信念崩塌,浑身抖得厉害,用手遮挡泪水,脆弱得像是风中飘散的落叶。
“胡明心原来是这样一个胆小鬼,一个废人。”
蒋珩下意识抬手想安抚胡明心,却在手掌触及到衣料时,硬生生停下。那些泪水落在他左胸膛的心口上,看着小姑娘这样,他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一样,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强硬地把着小姑娘肩头,目光疼惜。“姑娘,听我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世间有太多人碌碌无为,给自己找各式各样的借口,责怪他人以减轻自己的无能。小姑娘却从来没有,她在最后一刻选择了善待周家的人。
他叹了口气,不曾想下一刻,柔软的身躯直接贴上来。
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蒋珩身体微僵,呼吸轻了两拍。感受到胸膛的湿意,抬手将小姑娘的脸压进怀中。
刚柔并济,高大的身影将少女完全笼罩其中。
细看诸处好
长公主府,长青殿。
尹之昉回来时,骨鸣守在门口,他便知道表哥已经到了。
推开门,太子高坐在首位上饮茶,仿佛静等尹之昉讲天香楼这一段经历。
经过一番叙述,尹之昉垂头丧气,太子险些没被自己口中的茶呛死。属实没想到表弟这么大人了还这么纯情。
追姑娘只知道夹菜,那什么时候才能到手啊!想当年他追太子妃的时候可是连夜出城买素斋,领人骑马一日踏遍汴京周边花庄才到手。
尹之昉头疼地摊在椅子上,张口便是:“表兄,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