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斧神工!”仟儿感叹道,既然已经出来了,站在船头上,她往前走两步,跪坐到船边,俯身用手拨弄江河之水,另两人提醒她小心,她说知道啦。
忽然她掬水向我泼来,水花飞溅到身上,我赫然大惊。
“来呀,来玩水呀!”
我慌忙举起袖子来挡,严廷艾及时站到我面前,压低声音,“你去船后躲躲,我跟她玩。”
但没想到有人跟了过来。
覃翡玉好像是被误伤,拍打着衣服跑到了我这边。但我那时看见他已经是方寸大乱,他察觉异样,抬起头,撞见我不安的神情,脸上的疑惑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怎么了?”他问。
“没事。”不动声色往旁边挪,背对江水让人极其没有安全感。
我害怕他做出推我下水又救起这样的事。
覃翡玉向前走了一步,我向后退了一步,他向我伸出手来,我又退了一步。
他奇怪地看着我,“你怕我?”
船身颠簸摇晃,不好站稳,我扶住船柱,“……我怕水,小时候被水淹过。”
他沉默了,显然是不信的。
没有话语的寂静好像过了很久,也好像没有多久。我们都企图从对方眼里找到答案,我希望他告诉我这不是故意的,像他说的游湖泛舟,安排在水边都只是巧合。
他也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一些答案,但我不能给他。因为这份猜忌,我跟他,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也就注定,这是一场没有善终的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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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严廷艾过来救场,他看我们杵在那儿,大大咧咧地询问:“你俩干嘛呢,玩木头人?”叫船家搬来一方桌子,几张竹垫,上一壶酒。四方桌,一人各一边落座。
严廷艾眼神在叁人脸上转过几圈:“玩什么?”
覃翡玉漫不经心:“当然是行酒令。”
严廷艾向来行诗背赋不行,抢着道:“那我做令官!”
剩下的人不反对,就这样定下了。
他略加思索:“你们说江有多长?不是问实际长度。”
覃翡玉答:“跟时间一样,有人谓沧海一栗,有人谓路漫修远,庄子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在不同的意义里有不同的长度,看你怎么看了。”
我说:“譬彼舟流,不知所届,心忧似茫然行舟于江,这水就长得没有尽头。”
仟儿歪着小脑袋想很久,憋出一句,“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立马被笑不能作数,题目问的江,她回答的河。
笑闹间,经过一处峡谷最深处,水道狭窄,四周类似岩洞,船夫道:“官人们注意了,这块儿都说水下有妖怪,村子里好几个经验老道的渔民都在这儿失踪,你们看那石头,传说是那似龙非人的妖怪结下的石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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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岸后,不远处就是村庄集市,步行至通商岸口,来往行人变多,热闹不少。有人叫买冰糖葫芦,覃翡玉出了四十文钱每人一串,边逛边吃。我消灭完自己这支没见他动一口,就问他能不能给我,他很大方地让渡了。
仟儿跟严廷艾打打闹闹地走在前面,仟儿总被沿街商贩吸引,不时停下来试戴头花,胭脂水粉,严廷艾在旁边傻呵呵跟着乐。
前方有一座神仙庙,香火鼎旺,香客络绎不绝。在庙里转转,仟儿很虔诚地跪在菩萨前面祈拜,我这个人没什么信仰,依葫芦画瓢,许的愿就没变过,大抵是心不诚,就不灵。
覃翡玉看着庙中金身塑像的神仙怔怔失神,“我小时候真的相信那些传说,”自言自语似的,又像在跟我说,“……世上真的有妖怪吗?”
“有啊。”我朝他做个鬼脸,“我就是啊。”
他看着我愣了好久,破冰一笑,“要听故事吗?”
他跟我讲了个小男孩与妖怪的故事,大意是说,小男孩不相信世上有妖怪,妖怪就变着法儿向他证明,要他相信,小男孩相信了,却变得奇奇怪怪,大家都疏远他,于是他学会了隐瞒,欺骗,伪装,做一个正常人,即使他深爱着那妖怪,也假装视而不见,不与外人道,妖怪叹气说,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男孩问什么到来了,她说,你这样时,就是成为了大人,而大人,是看不见我们的。
一个悲哀的故事。
我说:“听起来好像是被困住了。你有脱困吗,狐说先生?”
他笑,“你果然懂我。”
什么懂你,那是我聪明。
“虽然你这个人奇奇怪怪,你的故事也奇奇怪怪,不过我喜欢。”大力拍他的肩,“应该找个本子记录下来,以供后世传阅。”
“说到本子,”他好像终于想起这茬,“什么时候才肯还我?”
似乎那本剖尸手记对他至关重要,但我还是坚定地说了两个字,“不要。”
这么轻易地给他,难解我在火场里被人打晕拿来做戏的心头之恨。
“要不回,就送你。”
我很困惑,怀疑地看他,他又补了一句,“我的心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