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还没到账,整个村子都开始计划怎么花这笔钱了。温毛兴高采烈地把温玉棠带去银行,给温玉棠办了第一张储蓄卡,往里存了五百块。
“以后带你去市里上大学,然后送你出国读书!”他这样对温玉棠说:“你周末不要再去帮菊红阿姨看店了,咱们不缺那点儿钱!看她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现在想想,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温玉棠对于上大学、出国读书的概念很模糊,但是不用再去阿姨那里看店,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喜事。菊英阿姨总是怀疑他算错帐,如果店里收益没让她满意,她就会在柜台后面掐他。
半个月后,温毛拿到了拆迁款。不过他没有带温玉棠去市里上大学,他对温玉棠说,钱会生钱,如果温玉棠要上学,需要更多的钱,而他认识了一些好朋友,正好可以帮他。
从那之后,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第一次夜不归宿时,他喝醉了,在凌晨浑身酒气地进了屋子,看到空荡荡的桌子,一脚把桌子踢翻了。
温玉棠被吵醒,走出来,温毛看了他一眼,眼白覆满血丝,以至于远远看着通红一片。
“饭呢!”他咆哮着问温玉棠:“你住在我家里,难道就打算白吃白喝?”
温玉棠回厨房,给温毛煮了一碗面。
温毛尝了一口,摔了筷子:“这么咸,你是想咸死老子?”
温玉棠缩在角落里,含着眼泪回厨房替温毛重新煮面。等他再端着面出去,温毛已经回房睡了。
过了几天,温毛连续三天没回家,再次踹开门的时候,把温玉棠从床上拎了起来。
“当年是你把那个婊子放走的?你他妈胆子够大的啊,跟你妈一样是个赔钱货!”温毛一脚把他踹出门外。他们家后面有一条小河,女人们每天早上在那里洗衣服。
温毛把温玉棠丢进了河里,天气已经入冬,温玉棠在有淡淡洗衣粉味道的河水里,看着温毛站在河边的高大身影。
也许他应该跟菊英阿姨道个歉,继续回去打工了,他想。
温毛等他渐渐沉了下去,又把他捞出来,拿走了那张才办了没多久的储蓄卡。
之后,温玉棠就很少在家里看到温毛了。他每天有很多事要做,偶尔自己也做点小买卖,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在债主找上门的时候拿出一点点钱应付他们。
起初,债主主要是村子里的熟人。他们看着温玉棠长大,也不愿意为难这么一个小孩。但后来,找上门的人越来越多,熟面孔也不见了。
温玉棠有一个小小的账本,每赚了一点钱,就画个加号。但是小小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已经画了那么多加号,还是入不敷出。
每天睡觉前,他就想着,要是他有好多好多,多到数不完的钱就好了。
又或许,不用那么多。只要能让他有个不漏雨的房间,每天可以安安心心地上学。
有钱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柔的、柔软的。他知道,这不是他妈妈。
“小棠,醒醒。”
温玉棠睁开眼,看见一个陌生女人站在自己面前。
“——你是?”
女人的表情僵了一下,如果温玉棠没认错,她看上去像是在说“完蛋了”。
“为了以防万一,我可以先确认一下你目前处于什么阶段吗?”女人拿出一支笔,勉强笑了一下。
“……阶段?”
“就是您现在的姓名、年龄……之类的。”
“哦哦。”温玉棠点点头:“我叫温玉棠,今年26岁,住址——大概是住在世纪华庭?”
谢景祺面带微笑地在表上划了几下,其实已经升天了。
根据温玉棠的描述,温玉棠很有可能是失去了这几天的记忆。换句话来说,就是回到了生物学意义上不喜欢谢景宸的状态。
上天保佑这几天谢景宸和温玉棠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进展,要不然谢景宸驾驶证的下个六分可能就是为她而扣了。要知道,谢景宸最近甚至为了表白,接受了自闭症关爱医院的副院长的会诊,还为了温玉棠去参加什么游戏交流会。
“那……你记得谢景宸吧?”谢景祺试探地问。
温玉棠点点头:“当然,他是我的——嗯,老板。”
谢景祺猛咳嗽几声,对温玉棠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你……没错,你的老板好像有事找你。”她眨了眨眼:“到时候,能不能不要提起你在这儿发生的事?”
温玉棠:“?”
他疑惑了一秒,点点头,又问:“那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晕倒了,你老板让我照顾了你几天。”
“我晕了这么久?”温玉棠看了眼时间,果然,距离他带着礼物和酒去找谢景宸的那天过去了几天。难道是车祸的后遗症?他很快就想通了,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就记得自己去谢景宸房间,做了个奇怪的智商测试,然后谢景宸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糟糕,看来谢景宸还在生他的气呢!早知道他该一进门就把衣服脱光。
温玉棠摸了摸口袋:“我手机呢?”
谢景祺移开视线:“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就没带手机。”
温玉棠短暂地怀疑了下,但是看谢景祺家里的装修,似乎没有偷他手机的必要。
算了,让谢景宸再给他买一个吧。这难道不算工伤吗?
谢景祺坚持要送他去谢景宸那儿,但是温玉棠拒绝了,跟谢景祺要了地址,自己打车去了目的地。
“对了,”走之前,谢景祺叫住他:“你知道谢景宸有人群恐惧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