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心起身缓缓走了过来,微笑道,“不知是不是豆蔻落水之后,惊吓竟起了什么效验,她醒来之后竟说了几个字出来。妹妹想着,既然能说这些字,慢慢教着,往后也就好了。”穆桑榆将脸紧紧贴着豆蔻软嫩的脸蛋,喜极而泣道,“好,娘慢慢的教你。”豆蔻这一开口说话,惊动的阖宫皆喜。
穆桑榆吩咐着宫女与她梳头穿衣,一面忙打人到寿康宫与保和殿两处送信。
片刻功夫,太皇太后驾到。
蒋太皇太后一入正殿,也不管旁人,径直走到豆蔻跟前,一把搂了孩子,颤着声道,“好孩子,豆蔻,叫皇祖母。”
豆蔻却眨着眼睛,小嘴张着,半日却扯着穆桑榆的衣袖,“娘,好怕……”
“不怕不怕,这是最疼你的皇祖母,她还给过你糖吃,你都忘啦?”穆桑榆一面安抚着豆蔻,一面向蒋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娘娘莫心急,孩子才开口,只会说这两个字。但公主既然已开了口,往后渐渐就会好起来的。”
蒋太皇太后又悲又喜,一双眼睛红着,点头哽咽道,“你说的很是,是哀家急躁了,吓着了孩子。
可怜哀家的大孙儿就只这么一根独苗,却又落下这么个毛病。
哀家日夜愁,若这孩子久后如此,将来百年之后,哀家要怎么去见她父亲!”穆桑榆忙着让座,吩咐宫女上茶。
蒋太皇太后便把小公主抱在膝上,搂着她与人说话。
六宫嫔妃收得此讯,纷纷前来,不管真心假意,自然预备了一大篇应景的好话,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贺礼也堆满了殿上的桌子。
梁妃与云筱柔也夹在里面,却只冷眼看着,各自不一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黎谨修也匆匆赶到。
群妃起身,向他行礼参拜,他一挥手便大步走到了蒋太皇太后跟前,莞尔道,“孙儿才与几位大臣商议完西南战情,就听到这个喜讯,连忙过来了,竟还是来迟了一步。”
蒋太皇太后颔微笑,“皇帝自当以国事为重,原也是该的。”
黎谨修说道,“朕是和安公主的皇叔,公主能开口说话,朕心里一样欢喜。”说着,便捏了捏豆蔻的脸颊。
熟料,豆蔻并不笑,乌溜溜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
黎谨修倍感莫名,这小娃子是怎么回事啊?每次见了他就没好脸色,接连几次好事儿都被她搅和黄了,他还没生气呢!再说了,穆桑榆既是她娘,那他就是她爹。这哪有闺女动辄给爹摆脸子瞧的。
但想到穆桑榆是她娘,自己就是她爹时,黎谨修却又高兴起来,言道,“和安公主开口说话,自是一件大喜事。李德甫,吩咐内务府,取金累丝嵌红宝凤凰头面来,朕赏赐给公主。”
此言一出,殿上为之一静。
这件头面原是先帝的亲妹宝宜大长公主所有,大长公主过世之前,将生平所用钗梳饰送到了宫中,如今收在内务府里。
皇帝钦赐此物与这和安公主,底下的意思,未免不令人多想几分了。
蒋太皇太后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穆桑榆上前躬身行礼,“臣妾代公主谢过皇上恩典。只是公主年岁尚小,还用不到这样的饰。臣妾斗胆,还请皇上暂且收回此物,待公主年长再行赏赐。”
黎谨修瞧着她,微微笑道,“公主年岁小又怕什么,你这做母亲的便暂且替她收着,也算朕提前为公主添妆了。”
所谓添妆,意指为即将出阁的女儿添些财物饰品。
穆桑榆心内咋舌,豆蔻如今才四岁,黎谨修这添妆未免早了十多年。
蒋太皇太后出声道,“皇帝的心意,榆丫头你就替公主收着吧。孩子长得快,眨眼就能用上了。”
太皇太后皇帝都已了话,穆桑榆只得叩谢恩。
群妃瞧在眼中,有羡的,有妒的,亦有视若无睹的。
然则太皇太后皇帝在座,众人心中再有多少算盘,面上也得装出个样子来,尽力说笑,讨二人的欢心。
长春宫门内,热闹的沸反盈天。
黎谨修又道,“近来,西南战情暂缓,母后又才回宫,朕预备两日后设一场家宴为母后接风洗尘。母后以为如何?”
蒋太皇太后怀里抱着孩子,微笑道,“哀家一个老婆子回宫罢了,就如回自家一般,又不是前线将士打了胜仗凯旋而归,委实不必大张旗鼓。但这宫里许久没热闹过了,指着这件事热闹一番也不是不可。”
黎谨修莞尔,“母后既如此说,那就吩咐下去了。”
说笑了一阵,眼看日头偏西,蒋太皇太后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原想赖榆丫头一顿饭。但想着今日哀家吃素,还是回去的好。皇帝倒是可以留下,多陪陪她们娘两个说说话吧。”
眼看着太皇太后明着把皇帝往长春宫送,群妃也早没了脾气,不过一笑,行礼告退就散了。
出了长春宫,梁妃与云筱柔走在了后面。
云筱柔亦步亦趋的跟着梁成碧,做小伏低,低眉顺眼道,“娘娘,差事都办妥了。”
梁成碧也不拿正眼看她,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算自己听见了,半日才懒懒开口,“适才的情形,你也瞧见了。你设计的一出好戏,倒是平白为长春宫谋了个好大的脸面!先大长公主的头面,皇上都亲口赏赐下去了。接下去是要如何,封那小丫头当长公主?长公主的母亲,岂不顺理成章就是皇后。”
云筱柔心头一紧,那后位分明该是她的!
她陪笑道,“娘娘这是气糊涂了,那小……公主才多大的年岁,又是个亲王之女,于国无功,如何就能当上长公主。”
梁成碧冷笑了一声,“本宫糊涂?云筱柔,本宫看你才是个糊涂蛋。皇上那是为了那小丫头片子吗?那是为了穆桑榆!宫里素来说母凭子贵,岂不知亦是子以母荣。把这么多李宠加诸在长春宫,本宫……本宫……”
云筱柔亦听得满面阴鸷,黎谨修与穆桑榆之间似乎是越没有涉足的余地了。
梁成碧又道,“你听见了,皇上要为太皇太后娘娘办接风宴。这两日,你就回去,好生想想怎么做做文章,能讨得太皇太后的欢心也罢。皇上是个大孝子,若得了太皇太后的青睐,皇上说不准就看你一眼了。”
云筱柔唯唯诺诺的称是,两人一条路去了。
众人散去,长春宫里顿时便清静了下来。
穆桑榆不知如何与黎谨修相对,便借口去小厨房吩咐做几道皇帝素日爱吃的菜肴,出去了。
独留下黎谨修与小公主。
黎谨修坐在椅上,摸了摸豆蔻的小脑袋,看看四下除了李德甫再没外人,遂低声道,“豆蔻乖,喊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