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纭笑意温润,话头一转道:“若赫勒能与我大景建交修好,可敦便能来我朝做客了。”
“南国风光与北境迥异,各地风土人情、山水美景皆不相同,都很值得一观……”
谢晏当初也想过往南方跑,现在虽已不打算再离开赫勒,对南方中原王朝的情结却还在。
那日他劝说阿斯尔放过那几个基米特人,讲了一通以和为贵的大道理,实际上就是在给将来同南朝交好铺路。
他原本还计划等过段时日便派使节南下,最好是能自己亲自去玩一趟,啊不对,是出使一趟,非常正经的外交活动,只是顺便旅游而已。
没想到还未等他行动,景朝使者便已送上门来。
这可是事关两国邦交的大事,谢晏听到消息就让人去军营通知阿斯尔,因实在好奇,外加一些小小的私心,没等阿斯尔回来,他先独自接见了景使。
结果也不出谢晏所料,景朝人果真是他所想的“汉人”——他们自称是“夏人”,起源于夏朝,所用的语言文字都与谢晏原来世界的华夏相通,虽然口音和词汇稍有区别,但只要多想一想也能意会,沟通几乎没有障碍。
而谢纭的来意正与谢晏的盘算不谋而合,两个人可谓一见如故、一拍即合,从两国邦交聊到南朝风景,还有景朝夏人的历史,越聊越投契。
这个世界华夏的发展轨迹和谢晏所熟知的不尽相同,可文化内核仍一脉相承,让他油然生出某种强烈的身份认同感。
他的骨子里始终流着华夏人的血,哪怕穿越异世界、隔着千年时光,在异族人的毡帐中,与中原相隔万里山河湖海,也终究血浓于水,不可断绝。
百年盟约
谢晏的位置原本在台阶上的主座,他嫌离得太远,连说话都听不清楚,干脆挪到下方和“老乡”并排坐在一起。
他这样不拘小节,使者们自然也入乡随俗。
谢纭虽是世家公子,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亦极擅察言观色,又颇有几分才学,说起话来让人如沐春风,很快就哄得谢晏眉飞色舞,笑得开怀。
美酒和美食流水般端上来,谢晏热情地请客人们尝一尝赫勒的特产,尤其是其中的烧酒,经过改进和勾兑后,比最初医用的高度酒口感更好。
谢纭也曾尝过黑市中行销的赫勒美酒,的确比关内的清酒更加浓烈,此时饮下谢晏为他斟上的酒液,只觉得又比从前尝到的多了几分醇厚。
像是塞外凛冽的风,带着青草和糜子独特的芬芳,灼热地划过喉咙。
“好酒!”
他由衷地赞叹,谢晏颇得意地笑起来,也抬手满饮了一杯。
阿斯尔赶回来的时候,便看见谢晏正同那怪模怪样的中原人相对饮酒、聊得火热。
青年笑吟吟地捧着酒杯,漂亮的眼眸弯起,脸颊被酒意熏得微红,神采奕奕地和身旁的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
阿斯尔只觉得这画面无比刺眼,连看那使者的眼神都锐利起来。
谢纭隐约感觉似有芒刺在背,转头果真望见那金发的异族男人大步迈入殿中,听侍从通传,正是可汗到了。
谢晏闻声也转过脸来,换成赫勒语雀跃唤道:“阿斯尔!你终于回来了!”
他迫不及待站起身,上前去拉着阿斯尔过来介绍:“这是谢纭,是从景朝来的使者。”
使者们都随着谢纭起身,又屈膝向阿斯尔行礼:“拜见可汗。”
男人表情淡淡的,深邃的金眸微眯,居高临下审视的目光很有威仪,只略微颔首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谢晏甚少见他摆出这副架势,挑眉暗啧了一声,心说这野人还是有几分帝王气象的。
又侧过脸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他们是来给你送礼的,想与赫勒建交修好……别忘了你答应过我。”
谢晏朝阿斯尔暗示地眨眨眼,阿斯尔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也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誓言。
他连挑衅的基米特骑士都能放走,对带着礼物来求和的南方使者,当然要以客人的礼节款待。
“诸位请坐,不必拘束。”阿斯尔朝他们笑了一下,顺手牵着谢晏回到主位。
谢纭等人依言坐下,待可汗与可敦入座,又拱手向上方道:“尊敬的阿斯尔汗,我等奉大景皇帝之命,前来为您献上贺礼,祝愿贵国繁荣兴盛、与我朝百年修好。”
使团中有随侍奉上厚厚的礼单,阿斯尔并未看那单子,只客套地开口道了声谢。
又说:“我可以同你们订立盟约,赫勒从此与景朝通商交好,边境再无战事。”
谢纭听见上方异族可汗低沉的声音,语气虽有些冷硬,话中的意思却还是友好的:“只是盟约细则还需商议,便请诸位在王城多停留几日,待盟书谈妥后,再回景朝向你们的皇帝复命罢。”
久闻赫勒民风野蛮、好战嗜杀,能顺利地走到这里还受到礼待,一路所见的景象都已在谢纭的意料之外。
他原先还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被扣留也要有气节地誓死不屈,哪怕在草原上放羊亦不能丢了陛下钦赐的节杖。
没想到一切竟这样简单,得来全不费功夫,谢纭垂首再拜,又说了些称颂可汗英明的漂亮话,心中却知晓真正促成这事的其实是谢晏。
赫勒的“可敦”相当于中原的皇后,却又不像景朝后宫不得干政,这位疑似有景人血统的可敦显然手握实权,看得出可汗对他极为敬重,不说言听计从,至少也是有几分话语权的。
谢纭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拉拢谢晏,殊不知谢晏也和他打着同样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