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夹着夜雨拂过,打湿了阮蘅额前的碎,眼前之人还是这些年来一贯的模样,怯懦无辜,一副人畜无害。
“二姐姐,阮宜不明白你这话何意二姐姐要去哪儿若有心事与我们说就是了,二姐姐别走,我去喊夫人与祖母来。”阮宜说着就转身离去。
阮蘅没有拦她,只是立于原地幽幽道“你可想清楚了,你这一去,我又得留下来了,你筹谋了那么久,眼看着就要成功,你愿意功亏一篑”
阮宜停下步子,却并未转过身来。
阮蘅紧握着伞,清冷之声在雨声中缓缓散开,“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谁要一直置我于死地,我一直以为是阮盈,可在她嫁去朱家后我恍然,二房落败,我又出事,那阮家便只剩你一个女儿。你之所以不敢动阮岑,是因为你还需要靠他仰仗。”
阮宜这才转过身来,伞下的她露出一张清隽的小脸,眼神淡淡,哪里还有方才的唯唯诺诺,“二姐姐既然知晓,为何不揭穿我”
“我累了”阮蘅轻叹,“不想再在尔虞我诈中挣扎了,若是以往,我不必要与你争,而如今更是,我连阮家人都不是,我跟你争什么。”
阮宜低低一笑,“你是不必要跟我争,因为我拼尽全力争取的却是你触手可得与生来具有的,我与你不一样,我只是个庶女,虽与阮盈一般,可即便如此,我依旧得低着头,只因同样生为姨娘,她的姨娘就更得父亲宠爱,我姨娘不争,我就得靠自己。”
“你不知我有多羡慕你,你可以肆无忌惮地与京城各世家觥筹交错、相交攀谈,你可以站在谢大公子身旁,可以引来那些权贵的目光,更可不顾一切与献王殿下聊表心意,你做错了事,父亲只会责备你不知礼数,可我呢,我一步步小心翼翼,生怕踏错,我只要错了,姨娘也会受牵连,父亲会将我们赶到别院,一辈子回不了京城。”
若是以往,阮蘅定会斥责她,可如今她也释然了,阮家的一切她不想再沾染,“那我如今不是阮家人,你岂不是该欣喜”
“并不。”阮宜苦涩地笑了笑,“我依旧羡慕你,你解脱了,不必背负家族的命运,不必再看人脸色,不必再拘束于这一方天地中。”
阮蘅有些惊讶,显然未料到阮宜会说出这番话来,“即便你如此说了又能如何,我并不会原谅你对我的伤害,我只是不想再与你们有纠葛了,不过我有句话我还是要与你说”
“什么”
“我是我,你是你,活成我的样子,那不是你。”
阮蘅扫了阮宜一眼,恍然想起在巫山别院时,谢渥丹与她说的话,她说阮宜身上总有她的痕迹,那时她不在意,如今觉得谢渥丹说的不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平日里她的妆容、配饰阮宜都会小心翼翼学着,就连她喝的茶、吃的糕点,捻着糕的指尖姿态阮宜都会暗暗记下,阮宜想与她一般,可又怕被她察觉。
像是被现了惊天秘密,阮宜脸上展露局促与不安,就连方才她被揭露暗中害人都未有此刻的惊慌。
阮蘅失笑,果真还是个未及笄的姑娘,她打开小门,往外探了一眼,“我走了,你不会告诉人你见过我吧。”
阮宜冷笑,“我不蠢。”
阮蘅回以一笑,阮家上下谁都或许会说出去,可只有阮宜不会。
正于阮蘅要踏出去时,听到身后之人喊住她,“你要去哪儿”
“你管我。”阮蘅只瞥了她一眼,便关上门离去,“既然你在此,就替我将门栓上,多谢。”
阮蘅也讶异自己竟然能和在背后害自己的人心平气和地说话,想必是真的放下了。……
阮蘅也讶异自己竟然能和在背后害自己的人心平气和地说话,想必是真的放下了。
身后没有人再说话,只听门后一道落栓声,便再无声息。
阮蘅失笑,抬眼望向漆黑无尽的街道,长长舒了一口气。
阮蘅,日后就只有你一人了,好好活下去。
她的背影湮没于夜色中,悄无声息,无踪无迹。
京城再无那个活得肆意潇洒,爱极了海棠花,就连戴着璎珞子都可让各家姑娘争相仿效的阮家二姑娘。
先觉阮蘅不见的正是银春,她一宿辗转反侧,半梦半醒之间起身,下意识就去阮蘅的屋子看看她睡得可踏实。
可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屋里一阵激寒,毫无人气,她心一揪,赶着跑至床榻旁,布衾之下空空荡荡,冰冷得没有人躺下过的迹象。
“姑娘,姑娘。”银春跌跌撞撞往外跑去,呼喊着,可回应她的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妆奁中所有的玉饰簪都在,房中所有的装饰摆件一件未少,就连阮蘅平日里的月银都一分不少藏在锦盒中。
银春本奢望只是自己多想,姑娘许是早起出了门,可桌上摆着的几封信让她最后哭得溃不成军,阮蘅教过她识字,信笺中只有四个字
走了,勿念。
她走得太过突然,让整个阮家措手不及,聂氏哭成泪人,一声声唤着“阿蘅”。
阮远征坐在一旁,一言不,眼中沉积着落寞与转瞬即逝的悔意。
“你可满意了”老夫人不顾滚烫将茶盏狠狠砸向阮远征,“她一人又可去哪里,让她如何自处你就不会有一丝愧疚吗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是要气死老身气死你死了多年的爹吗,我阮家一生坦坦荡荡,偏偏败在了你身上。”
老夫人气急,一个不稳腿软了下去,聂氏与阮岑赶忙扶着她,老夫人指着门外,一字一句道;“都愣着做什么给我去找都给我去将人给我寻回来”
聂氏安抚着,“母亲,别急,会将人寻回来的,她一个人走不远,说不准自己就回来了。”
老夫人犹一瞬又苍老了十年,“不啊她这是铁了心要走,不愿再回来了。”
正如老夫人所言,阮蘅是不准再回来了,她特意乔装一番,跟着出京城的商队往南去,躲过了城门侍卫的搜查。
待京城阮家人仰马翻之时,她早已行了百里路。
“姑娘家的就一人吗”行商的领队是个络腮胡大汉,瞧着凶恶,不过都是唬过路山贼的伎俩,实则是个心善而又多言之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