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雨渐渐大了,顺着伞面淅淅沥沥地流下来,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晶花。
卫云章回了自己院子,想了想,叫人拿了个暖盆过来。
崔令宜从床上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他:“你冷吗?我觉得还好啊。”
“不冷,但是我刚从雨里回来,身上总是有一些寒气。”卫云章坐在暖盆旁伸着手笑,“我先把身上烤烤干,去去寒,再过来陪你,免得把你病情加重了。”
崔令宜笑起来,眉眼弯弯:“我就知道,三郎最体贴了。”
“对了,父亲让我转告你,疑似那日下毒的人,出现了。”卫云章一边烘着暖盆,一边故作轻松地道。
“什么?在哪?”崔令宜明显精神一振。
卫云章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笑道:“只是身形有点像,疑似罢了。是个货郎,连着两日出现在府邸附近,以前都没出现过。不过目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调查过他了吗?他住哪儿?”她连声音都尖了几分。
卫云章笑而不语。
崔令宜一顿,暗暗后悔自己一时忘情,表现得太急切了。果然,下一瞬,卫云章就问:“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你还想亲自登门报仇不成?”
“我……我自然是想你们快点抓到他!”崔令宜气鼓鼓道,“既然觉得他可疑,就堵在他家里,把他抓起来拷问一番嘛!最重要的是,得从他嘴里问出解药啊!”
卫云章:“动用私刑是触犯律法的,眼下我们并无实证,若是冤枉了好人,被他反告,那就不妙了。不过你放心,母亲说外地的药材还有一两日就能到京城了,新的解药说不定很快就能配出来。”
崔令宜又哼哼唧唧起来。
卫云章:“但你也提醒了我,应该让人去他家暗中搜查一番的,说不定会有解药的下落。”
崔令宜不住地点头:“对对对!”
身上烘得差不多了,卫云章让人把暖盆撤走,坐到崔令宜身边:“今日念什么?接着昨日的念吗?”
崔令宜:“嗯!”
于是卫云章便开始念徐公一家化雪后下山的故事。期间也发生了颇多波折,却被徐公写得妙趣横生,让人不禁赞叹起他们同甘共苦、积极乐观的家庭氛围来。
一卷读罢,卫云章喝了杯茶润润嗓子,看向身边半阖眼睛打瞌睡的崔令宜,柔声道:“想睡了吗?”
崔令宜扭了扭身子:“不用,你继续念。”
卫云章:“让我歇歇吧。一直都是我说,不如换你来说。我还不知道你在江南时候的生活呢,能不能跟我讲讲?”
崔令宜登时清醒了,抠着被子,避开卫云章的视线,嘟囔道:“有什么好讲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段时间我在伎坊……”
“我是知道,可我却不知道具体情况。”卫云章搂着她的肩,试图与她对视,“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所以我才更想要知道那段时间你经历了什么,以后才能加倍地对你好。四娘,你别害怕,我是你的丈夫,我们荣辱与共,有什么事是不能与我分担的呢?”
崔令宜:“……”
卫云章:“四娘,难道在你眼里,我是一个特别不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人吗?”
话音未落,便看见她的手指蓦地抓紧了被面,肩颈绷起,嘴唇用力地抿着,呼吸急促。
“又发作了?”卫云章皱眉。
崔令宜从鼻子里痛苦地发出一个音节。
卫云章立刻下了床,去给她取止疼药。
折腾完一番,她重归平静,缩在床边缓慢地呼吸。卫云章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道:“没事了,睡吧,睡吧。”
崔令宜没有回答。
卫云章在旁边坐了一会儿,见她似乎就这样睡过去了,才终于起身,自己去了外面洗漱。洗漱完,吹灯上床睡觉。
卧房陷入黑暗。
被窝里的崔令宜悄悄松了口气。
妈呀,还好她急中生智,要不然,卫云章那么道德绑架她,她还不知道该怎么编自己的童年呢。
而在她的背后,卫云章睁着眼,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就知道,她压根答不上她的问题。
但他明明知道她这次的痛是装的,却偏偏得装不知道,还得鞍前马后地替她跑腿、照顾她,真是令人郁闷。
唉,这好男人不当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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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受睡前读的书影响,卫云章夜里睡得并不安稳。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小时候,跟随一家人出去参加春猎。春猎每年是君臣同游、放松助兴的一大乐事,若是表现得好,甚至还有可能一战扬名。皇帝会携带重视的后妃及子女参与春猎,一些高官也有资格携带家眷入场,剩下的,便是品级低一些的官员。当然,更多的是根本没有入场资格的官员。
那时候,他的父亲卫昌,刚从度支司郎中升任户部侍郎,皇帝有心提拔,破格允许他也携带家眷进山。官员的家眷只能在外围活动,除非也报名参加了狩猎,否则并不能深入山林,更不可能接触到天颜。
不过,这对年仅八岁的卫云章来说,都不算什么。一家人受皇恩,有幸前来皇家猎场游玩,本来就很高兴了。再加上卫昌是文官,实际并不参与狩猎,只牵了一匹小马驹过来,陪着子女们一起玩耍,就更有意思了。
卫云章在梦中,看见父亲一边扶着大哥上马,一边对眼巴巴守在一旁的二姐和自己说:“不要着急,一个一个来,都可以坐。”
母亲在旁边掩唇而笑,吓唬他们:“都让开些,当心被马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