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章低头看着她。
她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缓,眼皮下的眼珠也不再乱动,不知是在浅眠,还是单纯的不动了。
面前的火堆依旧旺盛燃烧,发出哔啵的声响。他偶尔添几根枯枝进去,再把鱼翻个面,剩下的时间,就是静静地坐着。
也许是什么灰尘吹进了她的鼻腔,引得她皱了皱鼻子,又在他腿上动了两下脑袋。
卫云章伸出手,替她把身上的衣服往上拉了点儿,盖住了她的脖子。
手指停留在她的颈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抬起指尖,抹去了她下巴上不知从哪蹭来的一丝灰痕。
做完这些,他便收回了手,再也不动了。
直到烤鱼的香气渐渐浓厚,两面都泛起金黄,他才再次伸手,推了推她:“醒醒。”
崔令宜睡得不深,被他一推便立刻支起身子,一睁眼看见是卫云章,就又倒回了他的腿上。
“居然睡着了。”她嘀咕了一句,看向他手里的烤鱼,用力地嗅闻几下。
香是挺香的,但也夹杂了些许水腥气,可现在也没地方弄调味料,只能凑活吃了。
“现在不烫了,入口正好。”卫云章将一条鱼递到她嘴边,“你起来尝尝?”
他原以为她会用手接过串鱼的木棍,谁知她直接一仰下巴,像只狸奴一样,就着他的手,从鱼腹上叼了一块肉进嘴。
“虽然味道寡淡,但胜在新鲜。”崔令宜说,“你尝了没有?”
“我尝了,要不我怎么知道不烫了呢?”
“是不是从来没吃过这么新鲜的鱼?”
卫云章点头。
崔令宜躺在他的腿上,挪开与他对视的目光:“我们出来的时节不太好,若是夏天或者秋天,这山野里还会有许多可口的野果。它们可能长得不太好看,但味道却是很好的。”
卫云章:“你以前经常吃吗?”
“有时候会吃。”崔令宜道,“而且还得记住哪些是能吃的,哪些是不能吃的。以前我不小心认错过一次,把两种颜色很像的果子弄错了,结果回去后吐了一天。幸好那果子毒性不强
,否则可真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算了,还是少说几句话吧。”卫云章道,“你当心鱼刺。”
他把木棍转了个方向,用手掌贴着她的下唇,问她:“有没有刺?吐出来吧。”
崔令宜极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火燎了一样,一骨碌从他腿上爬了起来,坐直到了一边:“没刺,鱼腹上有什么刺。”
她从他手里夺过那条鱼,又上下打量他一番,好半晌,犹犹豫豫地道:“怎么觉得你今夜态度这么好……难道就因为我背你回来?再给你上了个药?”
卫云章收回手掌:“不然呢?我现在腿脚不便,若是不哄好你,你丢下我一个人跑了怎么办?”
“我是那样的人吗?”崔令宜一边又叼了块鱼肉下来,一边嘀咕,“总感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非奸即盗?比盗,我盗得过你吗?”卫云章也学着她的样子,斜着眼上下扫视她,“还奸,我现在有这个本事吗?”
崔令宜瞪大眼睛:“你……你身为朝廷命官、天下学子榜样,用语怎可如此粗鄙啊?这个奸,能是这么解读的吗?”
“不是你自己说的,觉得在我们卫家待得不开心,说话都放不开吗?现在我向你靠拢,你反倒嫌我粗鄙?”
“这是一回事吗?”崔令宜悻悻,“你这……不伦不类的!好好的郎君,不要乱学我!”
卫云章扯了一下嘴角。
两个人默默吃了一会儿鱼,卫云章忽然再次开口:“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嗯?”崔令宜怔了一下,“这有什么不懂的?”
“那为什么你觉得我对你好,就是无事献殷勤呢?明明是你帮助我在先,我回礼有何不对?”
崔令宜嘶了一声,停止吃鱼:“我觉得你回得也太夸张了吧……帮我晾晾衣服也就罢了,怎么还伸手帮我接鱼刺……碧螺和玉钟都不会帮我接鱼刺……”
卫云章:“瑞白也不会帮我穿足袋。”
崔令宜:“……”
崔令宜:“……那我的身体,我自己处理最放心嘛。”
卫云章:“我也是怕你被鱼刺卡着,最后呛死,然后换我遭罪。”
崔令宜:“……卫云章!”
她站起身来,挥着只剩半条鱼的木棍,恼怒地朝他身上打来。
卫云章也不躲避,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反倒是崔令宜见他居然不躲,刚想刹住动作,结果余光瞥见他受伤的脚,一个分神,便扑在了他的身上。
卫云章被她推倒在地,后脑勺磕着一个泥块,忍不住轻啧一声。
“你确定要现在换回来吗?”卫云章垂睫看了看怼在他脖子上的木棍,“我现在可是个伤员。”
幸亏这木棍没有削尖,要不然现在他就该血溅三尺了。
“你真是活该找打。”崔令宜用木棍轻轻戳了戳他的脸,“幸亏我宽宏大量,要不然,换个普通的小娘子过来,非得被你气死不可。”
“还不是被你害的。”卫云章道,“我曾经对你多好,结果你骗婚骗到我头上来,是你把我逼成如今这副模样。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别的什么小娘子被我气死,敢给我当继室,说明也不是什么单纯的女人。”
崔令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