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翰林院的牌匾,张松才终于打住话头。
进了院中,青瓦朱檐,垂花彩绘,重门碑廊,文房厅堂,尽入眼帘,与卫云章讲给她听的一模一样。
崔令宜一边偷偷打量着翰林院内的布置,一边故意落后张松半步。张松跟谁打招呼,她就跟着跟谁打招呼。众人见了她,自然是一番嘘寒问暖,有好奇的想多问问那日的情况,崔令宜便开始咳嗽。
张松很自然地接话:“哎呀,度闲还咳着嗽呢,让他少说几句吧。”
崔令宜道:“我先走一步,免得留在此处,将病气传染给各位大人。”
张松:“度闲,要让人给你煮碗梨汤不?”
“不必了,多谢!”崔令宜根据卫云章先前的描述,辨认了一下他平日里办公的那间屋子,飞快地推门躲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长的桌案,上面堆满了书籍,还有一些已经写完的纸稿,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崔令宜翻了翻,找出卫云章所说的自己尚未写完的那一页,放在了桌子的正中央,而后又往砚台里加了水,端着砚台,一边磨墨,一边走到窗户边,偷偷听外面人在聊什么。
但很遗憾,她屋子外面是走廊,即使有人路过,说不完一句话,便已经从她门口消失了。加之到了整点,各人有各人的事要做,翰林院里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崔令宜甚是失望。
屋子很小,简直是把人泡在了书堆里。她把屋里头的东西都翻了一遍,除了《文宗经注》相关,其余什么也没有。她把墨砚放回桌上,又取了支笔,在手里转着玩。
她百无聊赖,又不能代替卫云章干活,便抽了张白纸,在上面画起了肖像。今日张松打过招呼的那些人她记住了,但还有一些做杂事的书吏她不认得,不如画下来,带回家问问卫云章吧。
而此时此刻,卫云章正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微微掀起一道帘子,十分惆怅地看着外面。
外面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在这一条又一条的长街阔巷中,贩夫走卒们,开始了一天的奔忙。
“瑞白。”他叫了一声,“改道去普华寺。”
“普华寺?”瑞白顿时紧张起来,“普华寺还没解封呢,夫人去那儿做什么?”
卫云章:“在家里待了这么多日,难得出来一趟,不是说工部正在派人修桥吗?就当我是去看个热闹。”
看瑞白还在犹豫,他便继续道:“你放心,我又不会去跳河。再说了,咱们不是还带着护院吗?”
为了避免再发生上次因为没带护院,出了事也没人手救的情况,这次出门,他们还特意带了几个护院。
夫人吩咐,瑞白也只好听从。他转了方向,驾车往普华寺的方向驶去。
普华寺附近现在都没什么游人了,只有一些闲人,在官府竖起的栅栏外指指点点,点
评着在桥上忙活的那些工匠。岸边的菊花仍旧鲜艳,在风中簌簌地颤动。
卫云章拧着眉头,看了半晌,终究叹了口气:“没事了,走吧。”
他抱着微茫的希望前来,想看看或许能在这里发现什么身体互换的线索,但很遗憾,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他也不是没想过亲自下车,去探探情况,但那样一来,势必会引起差役的注意,到时候自报家门,又是平添麻烦。
瑞白挠了挠头,驾车回府。
不成想,走到半路,车轮不知道怎么脱落了,瑞白下车和几个护院研究了一会儿,也没能把车轮装回去。
“小的去前面车行看看,有没有空车再租一辆。”瑞白道,“夫人先在此处待一会儿,让护院们陪着夫人。”
卫云章本想说不如走回去,后来想了想,万一在路上又遇到了什么崔令宜的熟人,还是算了。
“那我等你。”他点了点头。
马车是在路中央坏掉的,现在停在原地,阻塞交通,实在不像话。卫云章让护院们把车拉到路边去,自己则先下了车,抱着胳膊在一旁发呆。
冰凉的风突如其来。
在卫云章还没意识到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他的身子已经提前做出了反应,一个旋身,堪堪避过了从后颈袭来的暗器。
他震惊地望着地上几枚散落的银针,猛地抬头,楼上窗台边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他长眉一皱,正要飞身去追,突然想起此刻自己是“崔令宜”,当下一个犹豫,那人影便已经不见了。
卫云章回望四周,周围人群如常,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将地上那几枚银针谨慎地捡了起来。
“夫人,请上车坐着吧。”几个护院把马车拉到了路边,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还在恭恭敬敬地请她休息。
卫云章注视了楼上窗台半晌,最终还是沉着脸上了车。
如果现在他还他自己,他定要上楼查个清楚,但他现在是“崔令宜”,他没有办法解释这是怎么回事,牵扯出的一系列后续,也容易被人发现他这个“崔令宜”的奇怪之处。
过了片刻,瑞白租了辆新车过来,接了卫云章回府。
没想到,刚进府里,卫云章就遇到了蹦蹦跳跳的襄儿。
“婶婶!”襄儿看见她,很高兴地打招呼。
卫云章收拾了一下心情,温声道:“小襄儿这是有什么好事,这么开心?”
襄儿脆生生地答道:“我昨日背书背得好,娘亲奖励我放假一天!”
卫云章四下张望:“你娘亲人呢?”
照看襄儿的丫鬟在一旁开口:“卢家夫人今日设了梅茶宴,大少夫人出门赴宴去了。”
卫云章在心里笑了一声。什么背书背得好,无非是嫂嫂要出门聚会,又无人能督促孩子背书,索性给孩子放个假罢了。
他摸了一下襄儿的脑袋,道:“这外面没什么好玩的,当心着了凉生病。要玩去屋里头玩。”
襄儿却说:“婶婶,你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呀,你的身体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