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嘲笑宋家后人利用死人得尊荣,嘲笑宋太傅无儿无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宋墨黛用冯氏之父妻妾成群,继室娶了一个又一个,不通文墨,不懂礼义廉耻反唇相讥。
在两个女人笑里藏刀的对话中,丁文长马上醒悟了,知道自己正站在御花园,面对的还是在朝堂上争得你死我活的宋,冯两家。仔细想想,他立马明白,今日他被宣进宫,主要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充当翻译。往深了想。后宫之中,岂是年轻男子可以随便进入的,所以这事和陆皇后应该也脱不了关系。
即便丁家与宋家的关系再淡薄,名义上两家还是姻亲。一荣即荣,一损即损的道理他懂,所以他马上压下了各种情绪,趁宋墨黛与冯氏舌战的间隙,低头行了一个礼,“文长见过贵妃娘娘,刚才是在下失礼了,在下看到娘娘,想起了亡妻,所以……”他又不好意思地低头行礼道歉。对他来说,真相是什么,他会问清楚,但决不能在宋家的政敌面前。
宋墨黛见丁文长态度软化,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她与叔父宋维德商议过很多次,实在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在病重的时候执意与丁家联姻,就算是怕自家功高盖主,惹得皇帝猜忌,因而想把女儿低嫁,也不一定要选丁家的。
这些年,怕换嫁的事被揭穿,宋家一直以庶长女之死为由,刻意与丁家保持距离,所以宋墨黛压根就没见过原本应该是自己丈夫的男人,更别提了解了。
自宋舞霞与宋清霜失踪。宋维德与宋墨黛一直过着如坐针毡的日子。两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一会担忧是冯家把她们藏了起来,一会又怕是陆家干的。现在确信了她们一死,一失忆,失踪与另外两家并无关系,反而安心了许多。特别是当宋维德将宋舞霞“新”作的水墨画拿给宋墨黛看之后。
从初见丁文长的惊讶到之后的镇定,倒不完全是宋墨黛演技精湛。见到妹妹,她虽然觉得她和记忆中有些差距,但转念想想,画和字迹是骗不了人的。所以她已经相信了宋舞霞就是宋清霜,即便神态,举止有所不同,她觉得应该是时过境迁造成的。
既然认定回来的是宋清霜,宋墨黛觉得根本没必要害怕丁文长。从大婚那天开始,宫里所有人见到的都是她,所以她能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宋舞霞。至于她身边的宋清霜,三青居士的画大楚闻名,只要让宋清霜当场作画,多的是能证明她身份的人。所以她觉得无论别人怎么想,怎么认为,没有证据又能如何?
可惜,宋墨黛不知道的是。宋维德拿给她的画作是真正的宋清霜死前画好了留下的,至于题字,宋舞霞整整临摹了两年,如果遇到真正的笔迹专家,她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浑水摸鱼。所以,不同于宋墨黛的淡定,宋舞霞十分的紧张。
相比皇帝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大的隐忧。皇帝知道换嫁的事,但他隐忍了六年,甚至没有为难丁家,宋舞霞虽然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六年都忍了,她相信皇帝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揭穿此事。
可关键问题,她的身体骗不了人!现在站在众人面前的人理应是黄花闺女宋清霜,可她是生过孩子的,只要找个稳婆验一下,就什么都瞒不住了。即便到时她依然一口咬定自己是宋清霜,未婚生子在这个时代是要浸猪笼沉塘的。
宋舞霞忽然觉得交换身份真是一个烂主意,可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难掩脸上的忧色。
淑妃冯氏虽然看不到丁文长的表情,也无法从宋墨黛脸上瞧出些什么,但宋舞霞的担忧她看得分明,若有所思。
自宋修文的老婆,淑妃的异母姐姐死后,宋冯两家彻底成了死敌。她的父亲一直在找机会,彻底掰倒宋家的机会,可惜苦无把柄。前些日子,她父亲突然给她传了一个消息。说是宋家的一对嫡女双胞胎应该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再加上之前的两次葬礼遮遮掩掩,现在又闹死而复生,所以要她打探一下其中是否有猫腻。
宋墨黛与宋舞霞长得相似,但冯氏怕自己无法辨别何谓“一模一样”,所以找了丁文长进来试探。本来她以为皇后不会答应,没想到没费任何口舌,丁文长就被召了进来。可除了那一闪而过的怒意,她无法再从丁文长的表情上看出什么端倪。
“如果没有可疑,她在害怕什么?”淑妃一边想,一边把目光移向了宋舞霞。
宋墨黛看到冯氏直盯着自己的身后瞧,觉得可能是她在怀疑宋清霜的身份,所以不紧不慢,胸有成竹地说:“清儿,既然闲来无事,不如你也给淑妃妹妹画一幅吧,让这两个洋人瞧瞧,是他们的什么油画画得好,还是我们的水墨画画得像。”众人都明白,宋墨黛这是要宋清霜当场证明自己的就是书画名家三青居士。
虽然宋舞霞在穿越前就有一些水墨画功底,这两年又每天都在苦练宋清霜的画风,可她实在没有信心成为假画专家,所以一直随身带着碳条。
“姐姐,这两年妹妹学了一个新的画法。不如让我在这里献丑一下?”她决定用素描忽悠一下,反正真正的宋清霜肯定没有留下过素描画像。
得到许可后,宋舞霞让人摆上宣纸,站在两人洋人身旁为淑妃画起了素描。
丁文长站在她身后,时不时瞧一眼她的背影。忽然间,她觉得这个背影很熟悉,不是六年前年仅十四岁的她,而是——柳县的总账房!他突然记起了那个坑了他几万两银子,同样对他说:求生不易,求死却不难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