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从阁楼上层层往下,折过好几道楼梯口,过好几道门,越往船舱底越阴凉,江水在外头涌动,隔着墙出古怪的汩汩涌涌水流声。
在这片古怪的水流声中,还有隐隐约约女子痛苦的闷哼声。
这让卫善元心情好了些。
厚重大门慢慢推开,刮擦出令人牙酸的磨擦声,这一层摆放了不少厚实木箱子,还有两边看守的侍从连忙跪下:“主子,那人醒了。”
“嗯。”卫善元脚步不停,继续往前。两边堆得不高的箱子中间开了条道儿,守在路尽头的侍从把最后一道堆起的箱子搬开,露出后面又一道不甚明显的小门。
小门打开,更加阴冷透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女子闷哼的声音更加清晰。
方映荷憋着股气。
来的是“人”,至少此刻是人,那就还有活路。
最怕这群人突然想起来自己是鬼,连层画皮都不挂了,到那时她才叫无路可走。
“还不肯招?”卫善元问。
墙面上挂着个人,头散乱,身上深一条浅一条伤疤,十指的指甲都叫拔了,红红地滴着血。
“主子,她死活不认,至今没说自己是哪家的。”施刑的人也无奈了。
“她起先说自己就是想回乡看看的客人,后面又随便编了个李家,对不上来后,又扯谎说自己从京城来……”说着他都想笑。
京城来的?哈哈哈,能在京城稳住脚跟的商人还用的着贪图打听南边?还专门派个女人登船打听?
卫善元又嗯了一声,命令:“让她说话,我亲自问。”
那人就连忙把堵嘴的粗布巾撤了。
没办法啊,骨头这么硬的女人还真是头回见,他心里还有点佩服。
方映荷这才感觉松快了点。
她自小习武,习武起初就是学会怎么挨打,先是挨,然后躲,再慢慢会反击,真说起来,她也有十几年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
但她还清醒着,没晕死过去。
此刻,她一听就听出来,来了个能做主的人。
“卫家能做主的来了?”方映荷决定扯虎皮拉大旗。
卫善元站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笑问:“方姑娘?”
方映荷道:“没想到卫家就是这么待贵客的。”她模仿着方映月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你猜猜,我回去后,我身后主子能不能容你们卫家。”
“方姑娘,这种时候还嘴硬?”卫善元也要给她气笑了。
卫家在闽省一带靠炒茶生意家,后来包了茶园,生意越做越大,可惜来了个洪家横插一脚,两家人争贡茶之名,卫家惜败,差点被打得七零八落。
之后,卫家就做起了别的生意,什么都沾点儿,南货运往北,但到底是不如别家家底子厚,这才想了歪点子。
从那以后,卫家就一点点起来了。同时,也越来越多人打着各种名号想学独门手艺,想打听个中关窍。但卫家一律只用家生子,或签了死契的一家老小,坚决不许家中机密外流。
利字半边刀,有些人为了银子能杀自己亲爹娘。卫善元见多了这种人,只觉得方映荷说话可笑。
方映荷喘着气道:“我本和其他几人一道儿上船,原就是想做些生意,至于你的货,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不过打听一两句。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今日算是我的过错,多了句嘴,放在别家当时拉下去打板子也是有的。”
她抬起被蒙住的眼,卫善元却觉得她好似隔了层布也瞪着自己。
“但我劝你,最好别动其他心思。否则……区区一个卫家算什么?”方映荷冷笑一声,高高扬起下巴。
这些人虽然还是人,可他们手上早就沾了人命!方才她不慎跌倒时,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跌在了一具骸骨上!
那具尸骨不知死了有多久,就这么放在船舱底,而她更是感知到,这整间屋子里……远远不止一具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