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尘思忖道:“他和崔千雀之间,或许没那么简单。”
“肯定没那么简单,崔千雀那个姑娘就不是个省油的灯。”顾长思拢起袖子,“这些日子,苑长记就没有停止过对崔千雀的搜查,反正他不用管这一档子事儿了,眼下大理寺都扑在这上头,他清闲得很,自告奋勇就去了,想来不日就会有结果。”
霍尘忽然笑了两声:“就苑大人进十春楼,跟地砖烫脚似的那模样,他真的方便查吗?”
顾长思沉默了一下:“……方便……吧。”
十春楼因着三法司查案,已经多日没有开门迎客,在喧闹的长街上显得有几分冷清。
崔千雀终于从刑部被放出来,身上还穿着粗布麻衣,一面不自在地挠着有些过敏的腕子,一面吩咐前来迎接的小丫头去给自己准备热水和火盆。
小丫头应和着去了,月光下,不施粉黛的千雀姑娘依旧艳丽动人,抬眸时讶异的眼神如同蝴蝶振翅,蓦地打碎了一夜流动的星光。
苑长记在星光的尽头等她。
手里还拎着一个布袋。
崔千雀走近了,才发现那人有些羞涩,一言不发地打开了袋子。
里面白花花的全是银子!
崔千雀震惊了——不是,她当时只是开个玩笑,怎么苑长记还真的赔她关业的亏空啊?!
顾长思这边困局初解,立刻又来了个更大的困局。
秋长若的药配好了。
平心而论,定北王喝药多年,绝对不怵这件事儿,但无奈秋大人来送药的时候一脸自求多福的表情,还送了一包桂花糕来,是长安城西老字铺的,顾长思最爱的糕点。
“叫你原来的药不好好喝,非要加大药量才知道皱眉头,每日两顿,早晚服下,霍公子,有劳你看着些。”秋长若把东西铺了一桌面,纤纤素手敲打在食盒的提手上,怎么品都品出了几分隔岸观火的坏心思,“这次要是再不好好吃药,你等着下次还有更苦的。”
顾长思面有菜色,心虚地转移话题:“……你去看过子澈了吗?”
秋长若一讪:“谁管他,据说在刑部大牢里着风了,在家灌汤婆子喝药呢,我堂堂太医院院判,连个风寒还要我管,那我还有的空闲?”
霍尘随顾长思一同笑:“裴大人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只求秋大人一观?”
“不惯他那毛病。”秋长若说完这句话,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啊,你们两个消遣他呢还是消遣我呢?告诉你们,没门儿!霍公子,你也别抱着心疼他吃苦的念头,想要替他瞒下一顿两顿不喝。我可跟你讲……”
顾长思一凛:“姐——”
“他那腿当年真的离断了没差什么,我们赶到的时候膝盖以下已经被那恶狼吞了,要不是我们动作快,他那膝盖下面都被囫囵嚼了,就这也养了好久。”
秋长若嘴皮子巨快:“现在的药是疏筋活络用的,他死鸭子嘴硬,天天哪里都没事,但你仔细看就知道了是不是?他左腿就是有点儿跛,跛都是万幸,再不好好吃药经络一旦恢复不良可能站不起来的。”
霍尘的脸色成功地被秋长若唬得难看下来,顾长思刚想起身求求他的好姐姐别再吓唬人了,就被霍尘一把攥住了手腕按了回去。
堂堂定北王现在嘴上被秋院判拿捏,手上被霍佥事拿捏,一身威风没地方使,只好不情不愿地偃旗息鼓。
秋长若见状,露出个得逞的微笑,知道这次必定顿顿不落了,才放心大胆地扬长而去。
她心满意足了,后果只能让顾长思受着了。那晚霍尘不负秋长若所望,亲自盯着药一点一点煎好,也不管那刺鼻的苦味儿,一路带着热气飘进了顾长思寝屋。
祈安正准备侍奉顾长思更衣,见霍尘进来了,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今夜……霍大人守夜?”
“守什么夜。”顾长思背对着他解衣扣,“他白天还得去当差。”
祈安不是很信,目光频频瞟着霍尘,果不其然得到了一个认可的眼神。
他当即轻手轻脚退了出去,临行前还悄悄瞥了霍尘好几眼,直觉他霍哥脸色不大对,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顾长思可不知道。
衣扣好巧不巧打了个结,顾长思垂眸正跟它较着劲儿,全然没察觉到祈安的位置已经换了个人。
霍尘把药放在一边,从背后环住人,轻描淡写地拨开顾长思的两只手,慢条斯理地给他结着扣子。
顾长思在他怀里一僵。
他外袍已解,只留下一件薄薄的中衣,灯光一晃勾勒出他纤细的腰身,霍尘只要眼神一晃,就能够从微敞的领子里看见顾长思消瘦的锁骨。
顾长思不自在地挣了一下:“我自己来。”
“我学绣香囊的时候手笨,打过不少结,现在解起来轻车熟路的,小王爷让让我。”霍尘贴着他说话,勾得他呼吸都不自在,“我给你解开。”
顾长思轻微地偏了偏头:“……你心情不好?”
“不好。听秋大人说完之后,替你不值,也会心疼。”霍尘紧紧地搂着他解扣子,五根手指依次从绳结中穿过,轻柔得像是在弹什么曲子,“你总说没事,我也知道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我喜欢你,恨不得把你从层层叠叠地保护起来,任何人损伤你,我都既心疼又恼怒。”
顾长思轻笑:“我没那么脆弱。”
终于结开了,绳索自他指缝间垂落,赤色的,像是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姻缘线缠绕在他的手指间,他忍了忍,没忍住,交错着手臂把人和绳子都更紧地锁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