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周发财嘴上不说,暗地里不知道跟别人炫耀多少次了。
他是真的以她为荣。
但周发财更知道,那种站在一个高度的时候,激流勇退后骤然残留下来的一股迷茫和空虚感,
那种悬在半空中骤然往下看,没有任何依托的感觉。
何况别栀子还太年轻,性格又太过偏激。
他当年一卦算出她的刻薄,指的并不是她待人刻薄,而是她待自己太刻薄,像是紧绷着的一根弦,没有人帮她松松,迟早会崩断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别栀子跪在他的病床前,低头握着他只剩下白骨的硬挺手腕,肩膀颤动着,“我救不了你。”
还让他平白受了这么多罪。
大概也实在是没力气,不然以周发财的性格,看见自己被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非得跳起来揍她两下不可。
周发财从鼻尖轻轻出了口气,像是个清浅的哼笑,还残存着一点趾高气扬又意气风发的姿态:“你怎么还不如我活的像个人。”
“……”别栀子的悲怆凝涩了一秒,回头看着医生问道,“医生,他怎么还有力气骂人?”
这话听起来可能有点不近人情,躺在床上的周发财都被她气笑了。
但医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回看向别栀子,
碧色的眼睛怜悯的闭上了,缓缓摇了摇头。
——回光返照。
“别栀子……”
“我在,我就在这,”别栀子轻声道,“哪都不去。”
“上个月,西藏,好玩么?”
他的声音轻到就连说话都是一小段一小段的。
别栀子愣住了,然后闷声嗯了一下:“特别漂亮,牛羊、雪山、沙丘。”
周发财看着她,没说话,眼尾泛起一抹温柔。
“还遇到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别栀子继续说,她害怕停下来了,他就会闭上眼睛,“那里一眼望去看不到高楼的感觉很奇妙……他说他看见过雪豹,就是西藏很冷的地方出没的猛兽,还有藏原羚、鼠兔……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吧。”
“好啊。”周发财的视线变得沉重又模糊,直到什么都看不到了,鼻尖刺鼻的消毒水味也变得浅淡,“有机会的话……”
死寂得恐怖的病房里,只剩下他若无其事的轻叹。
“栀子,好好的去爱一个人吧。”
——我也活得不够久,没有别的经验可以传授给你,但至少我希望你能体会到爱一个人的能力,拥有一脚踏在实地上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