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张幼韵。
「看来阮小姐亦是如此。」
林照文想。
阮小姐的「护花使者」一个接一个的来,今晚哪怕他非要硬着头皮拖下去,想来也不会再有任何结果。林探长回头正要吩咐贵生收队,突然之间,他面上的表情凝住了。
「总觉得……她与她相似的,好像并不止这一点。」
忽而,林照文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了一下,人也似乎回了神。走出三号仓库后,他让其他队员先散了,而后低声对刘贵生道:
“走,去一趟巨籁达路周公馆,再看看案发现场。”
冬日里,黑幕垂落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但好在,此刻,夜已深。
确实是吓到了,离开会馆码头后,阮七小姐先是窝在傅大少的怀中哭了半程,中间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一事,便贴在他耳边含着哽咽着讲起,阮静斐白日告诉她,侦查队抓了一个报馆的雇员,查到了他们用报纸传递消息的事,问他「要不要紧」。
听见傅斯乔低声应了句「无事」后,精疲力竭的阮静筠几乎是立时就倚靠在他的侧肩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车行到了家门口,仍丝毫未有要醒来的意思。
傅大少抱着她上楼时,还在以为今夜就此结束,谁知阮七小姐刚一沾枕头,眼睛却刷的一下子睁开了。
枯伍
骤然松懈,阮静筠确实已困极,只是混沌意识的一角还堆放着一个未解的疑问,以至于当她感觉到自己到家后,竟立刻醒了过来。
可睁开眼时,人却是迷离的,脑子亦空空如也,竟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于是,她愣愣地躺在床上,半天没有任何动静,直到听见傅斯乔低声唤了一句「静筠」,视线追到床边,阮静筠呆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微微回了神。
没有答话,她「蹭」得坐起身后,立刻就冲向了衣柜,又埋头在里面一通翻找,好不容易总算将那个她视而不见,故意压在行李箱底部的小木匣子取了出来。
这是十日前郑怀在码头迎接阮静筠下船后,按照傅斯乔的吩咐第一时间交到她手里的东西;亦是三年前阮七小姐离沪赴法时,趴在船舷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给傅大少的……「最后的礼物」。
阮静筠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彼时的情景。
其实早在从胡明玉的公馆归家的路上,她对着傅斯乔发表了一番「我要离你远一点,好好想想清楚你我的关系」的言论,把他彻底惹恼之后,二人之间便开始了相识十数年来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冷战。
阮静筠硬下心肠,即便是休息日也不肯归家。如此持续了几周后,傅斯乔说到做到,不仅当着她的面吩咐人将她那些正在办理中的留洋手续全部停下,还面不改色地问七小姐,想要选毕业典礼之后的哪一天举办婚礼。
那一日,是阮七小姐头回晓得,人在气极了的时候是真的会笑出来的。而她,不仅笑了出来,片刻之后,竟还能分外平心静气地反问他:
“你觉得哪一天好呢?”
“我?”
傅斯乔垂头凝视着她,答:
“自然是越快越好。”
他话音方落,阮静筠想也不想,立刻回怼:
“那你觉得「今天」好不好?”
傅大少明明清楚她是在赌气,可依旧答得一本正经,甚至还刻意抬头瞧了瞧窗外漆黑一团的天色,才道:
“今日有些晚了,不过,明天可以。”
阮静筠「啪」得将手里的书合上,愤然瞪了他一眼,还未开口,傅斯乔便又说:
“但如果你非要坚持,我现在就下楼吩咐他们开始准备。”
好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憋屈之下,阮静筠当即提声质问:
“傅斯乔,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只有我嫁给你,才可以去留洋?”
“当然不是。”
声音依旧是平静无澜的,他看着她,答:
“静筠,我说过的,除非你将我们的关系理解透彻,否则哪里也不要去。”
什么关系?
她属于他,所以只能乖乖听他话的关系吗?
阮七小姐何时被傅大少如此强迫过,当即头脑发昏,气得眼眶都泛起了红,咬牙道:
“那我想得很透彻了,你再也没有资格管我!”
扔下这句话,她便站起来,径直奔向衣柜,将其中的衣服拢在一起,一股脑地全部拎了出来,然后阮静筠才意识到,顺序有误,自己忘了先拿行李箱,偏此刻她又空不出手来,一时有些僵在原地。
傅斯乔这会儿倒是善解人意,抬手替她将衣柜顶上的藤箱取下来,摊开放好,还不忘提醒:
“这个放不下,需不需要让吴妈替你取个衣箱来?”
他这么会气人的模样,她还是头回领教。阮七小姐哪里受得了这种反话的刺激,当即拉开门,高声喊道:
“吴妈,吴妈。”
吴妈匆匆跑来,还未来得及张口,阮静筠便咬牙吩咐说:
“这地方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你让人把我带来上海的衣箱全部拿过来,将我的东西通通收拾好,我现在、立刻就要回家去!”
这段时日,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傅宅个个都看得出来,吴妈当然也不例外。但平日里他们最多也就是互相冷着而已,连嘴都没有绊过一句,像此刻这种吵到「要回娘家」的地步更是前所未有。
吴妈悄悄看向少爷铁青的脸色,心知这次是真的恼了,赶忙柔声劝道:
“小姐消消气,您瞧外面天都黑透了,哪里还有船……”
“有!当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