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还是有一点相同之处的:我们有同一个爸爸,同一个妈妈。他长得像妈妈,我长得像爸爸。
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
我们的爸爸不是人。来自于我们的妈妈的原话。
于是我将那个男人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遍,然后认认真真地告诉贺星,爸爸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两只耳朵一张嘴,两只胳膊两条腿,会说话,会大笑,他明明是人。
贺星将我放在腿上,问我,“你记不记得每次妈妈哭的时候?”
我不是很想回答。我最讨厌的,就是那样子的妈妈。可我还是回答他,“嗯”。
“她为什么哭?”,他又问我。
我努力捺下满腔的不情不愿,“因为爸爸”。
“因为爸爸打她”,贺星一个字一个字地重读,“所以,爸爸不是人”。
“爸爸是人”,莫名其妙,他是怎么跳过过程直接推断出结论的,爸爸明明长着人的模样。一模一样。
“贺休”,每当贺星叫我的名字,总是神情吓人的很,“人的定义,是很复杂的”。
“好吧”,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他总是对的。
我只知道,妈妈哭的时候,他总是扳着我的脸,掩了我的耳朵让我瞧着他。目光上移,我看见爸爸的脚落下来,落在他的肩胛骨,我被他死死地抱在怀里,喘不上气。
“兔崽子!”,那一刻,爸爸凶神恶煞的脸,确实令我对自己的结论产生了怀疑。
贺星是人,妈妈是人,可是他们长得不是爸爸那个样子。
反正,这个家就是这么个样子。一年又一年,哭的人继续哭,笑的人接着笑,恨的人依旧恨。
我呢,我无所谓。随便你们怎样。
七岁了。妈妈问我想不想出去玩,为我庆祝生日。
“嗯”,我回答她。又在心里回答了她第二句,随便你们。
落城是个很没有意思的城市,繁华无聊,空虚匆忙。
爸爸开着车,穿过伪饰与疲惫,踩下浮光与尘灰,一直开到了霖溪。
沧山。高耸入云,海拔近两千五百米。车开到半山腰,剩下的路便需要步行了。爸爸背着包,妈妈提着两个袋子,我气喘吁吁地跟在抱着生日蛋糕的贺星后面。
“要不要休息?”,贺星问我。
爸爸回过头来,不满渗在日光里,晃着眼睛。
“不要”,我抬起手,遮出一片阴云。
三个小时后,我们终于上了山顶。妈妈的一张脸血色全无,坐在那里喘了好一阵子。
背风的树下,贺星帮着铺开野餐布,一盒一盒地将食物摆出来。
爸爸站在崖边,仰头做着深呼吸。退伍前,他好像是一个挺厉害的角色,但是我已经忘记了,也不是很有兴趣。妈妈望着他,她的眼睛里,有种我看不明白的东西。
他们是怎么相遇的?我也忘记了。我的记性一向不怎么好。
“贺休”,贺星在叫我了。
我跑过去,在他身边乖乖坐下。
“许个愿吧”,他捧起插了蜡烛的生日蛋糕,顶端的阿拉伯数字七焰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