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来到这里,见过大大小小的士族官吏,接触形形色色的各类人等,治过疑难杂症,医过重患病疾,唯独这个名字,时常听说,却始终像一个影子,无法具象,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零零碎碎的印象,虚无缥缈,神秘莫测,不可望又不可及。
“说起来,明天的酒宴,你可要来。”他忽然说道。
“我去不去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明天,他会来。”
“谁?”
“尹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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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殊
夜幕降临,宾客陆续进场。韩浣盛装在门口迎客,他在朝中人缘颇丰,请到的都是各路稀客、人间显贵,不乏朝廷重臣,皇亲国戚。早该想到的,这些人里面有尹辗。
我擦着嘴角从角落走出来,太过用力咬破了唇,有新的客人刚到,凑在一起有说有笑,俨然一派繁华热闹景象。
原先觉得再见到他,我应该是恨得咬牙切齿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恨不得冲过去把他撕成碎块。可是此刻我只想把自己藏起来,越不要被发现或被人察觉的好。
那个人还在看我。
我有意躲开他的目光,片刻之后发现他还在看我,并没移开视线。
他一直在看我。
我用大拇指抹开血迹,出来时就看到他,一抬头,撞上他的目光,在喧嚣浮尘的人群中,独独凸显出来,与这四周格格不入,那样沉静淡然,遗世的一双眼睛。
他就看着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虽然这样说有些自恋,但我知道他就是在看我。
我率先移开视线,捡起倒在地上的竹笤,挽起袖子,将头发绾成一束扎到脑后,尹辗这该死的,取走了我的发髻。等我做完这一切,回过头去看到他还在盯着我。
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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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筝对我招手,大声喊道:“曲颐殊,过来帮忙!”
我正准备过去,但是这个时候,那个怪人却突然动了。
起初我毫不在意。我的意思是,他向,我,走过来,没有意识到他的行动轨迹的目标是我。
喧闹中我听见有人窃窃私语,夹杂着婢女刻意压低的兴奋的叽叽喳喳,我不知道他们在议论些什么,但显然跟这个人有关,其他人也驻了动作,只怔怔看着他向这边走来。
他在我瞳孔的视野里越放越大,注意力全然被那双好看的眼睛吸引了去,尽管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一直看着我,目不转睛。
直到走到我的面前,驻足,停下。
微微笑着,很认真地,眼神清澈,摊开掌心。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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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做什么,他疯了吗?
饶是再自恋也清楚这张脸哪里惊世骇俗到能引起注意。但是面具下的脸皮肤表层在升温,就很没骨气地脸红,烧得通红,以至于烫到我。
只是尴尬和难为情罢了。
脑子里划过无数种可能,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认错人了、久远旧识、别有用心、目的不纯。我想了好久没有答案,想破脑袋也理解不了这样的人与我有何联系。
他说好久不见,若是旧识,或许是在南城小时认识的某位大人府上的公子,说不定还被我欺负过。过了这么多年,物似人非,也早已变了模样,总之我不太记得我人生中有认识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都说女大十八变,男子也是一样。除了我越变越丑,残了之外,大家都长开了。
正不知说什么好,宁还珏从旁边插进来,向我问话道:“颐殊,晋府可还待得习惯?”
我躬身行礼:“幸亏有大人的照顾,一切都好。”
他又看向那位清风朗月的白衣公子,拍着他的手臂道:“这是南城来的翡玉公子,覃隐,覃公子,跟曲小姐是同一个地方的人,目前是赵府的客人。这位是曲小姐……”
他笑着,抢先说道:“这位小姐,我是见过的。”
老套,俗气,但管用。刚好一阵的脸又烧起来,很不合时宜,且我猜我眼中有很深的惶惶然,他看到我这样笑意更深了,然他笑起来很好看,笑意越深,就越好看。
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何时何地见过。
我对并不记得他,甚至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人存在的痕迹心生愧疚。
“你们先前有过交际?那可真是太好了,他乡遇故人,岂能逢知己。”宁还珏在旁边道:“曲小姐原先在我府上,抱怨她在玦城无聊,没有认识的人,能遇故交,实在有缘。”
翡玉公子终于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看向宁大人:“其实也并无深交,只是见过几面,曲小姐大概对在下并无印象。”
罪过。
应当是过目不忘的容貌,却被我随意遗忘,这是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