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你那嫁衣绣好了吗?要不要我帮忙?”沈秋雨显然是喝醉了,脸色酡红,人也显得虚浮,就连沈乐乐的屁股都快要托不住了。
而坐在他怀里的沈乐乐也不像刚才那样安稳,她毕竟只有四五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再加上沈秋雨散出的那股子酒臭味,她七手八脚地挣扎着想从他腿上下来。
可奈何沈秋雨是个练武的,力气大,任凭沈乐乐如何扭动都不是他的对手。
沈清寒见状,无奈地把自家那可怜的小妹接到自己怀里。
“帮忙?你能帮什么忙?”她拍着乐乐的背,一面哄着,一面说道,“女子的嫁衣,一针一线都不能假借他人之手,否则……”
她似乎是想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却被沈故言伸手打断。
坐在房檐上喝酒的楚长欢,闻言,愣在那里。
沈清寒会意地摆摆手:“罢了,今日是阿瞻的生辰,咱们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沈清寒这边确实是把这个话头遮了过去,可对于楚长欢这边,她可过不去。
“竟然这种说法?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从来没人告诉我?”
“难怪我婚姻艰难,人生艰难,原来是因为没有绣嫁衣啊……”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当时她知道嫁衣要自己绣,照她那烂得可以的手艺活,就算把耶律齐熬死,她都不一定能绣完那一整件嫁衣。
别说嫁衣,让她绣个荷包都费劲。
“阿瞻还带着这个荷包呢?”沈清寒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啜了口酒,向下看去。
沈故言腰间一直带着的那个荷包正被沈清寒拿着把玩,她前后里外翻看了半晌,开口说道:“这本是我绣来练手用的,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喜欢它,不过阿瞻你瞧,它的这一面都有些脏了,我给你拿回去洗洗,等晾干了再还你可好?”
“那就有劳长姐了。”沈故言淡笑着颔。
楚长欢随手擦掉唇边的酒滓。
原来那只荷包是沈清寒送的。
上辈子初见时,她以为那荷包是哪家女子送他的定情信物,后来又猜是他自己绣给自己玩儿的。
是的,沈故言也会针线活,说不上多精巧,但起码和楚长欢比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楚长欢心里,沈故言是个神人,这世上几乎没什么能难得倒他的事,所以在他身边时,楚长欢总觉得自己可以不去思考,不去行动,做个十成十的废人,把自己完全交给他,完全依赖于他。
事实也证明了,他确实可以把有关于她的所有事都做得很好。
可他的成就,明明可以不止于此。
她的爱成了他的镣铐,
他被她圈养。
“长姐,下雪了!”
沈乐乐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楚长欢回过神来,抬头看去,夜色成了色彩浓郁的背景板,星星点点的白缓缓洒下。
她抬起手,几粒雪花落在她的指尖,还没来得及看清它原本的模样,就化成了一滴微不可见的小水珠。
沈清寒也接了几片雪,不过她比楚长欢要聪明些,她会用自己的衣袖来接,袖子外边滚了一圈绒毛边,雪片落在那上面,还能保持一阵时间。
沈乐乐扒着她的袖子,端详着雪花原本的模样,沈清寒把下巴抵在沈乐乐的头上,感叹道:“这是今年的初雪吧。”
沈秋雨一把揽过沈故言的肩膀,声音很是响亮:“瑞雪兆丰年,阿瞻,这是好兆头啊,说明你明年肯定能高中状元!”
沈故言无奈地摇摇头:“三哥,瑞雪兆丰年不是这么用的。”
闻言,几个人顿时笑作一团,而屋顶上的楚长欢却笑不出来,她甚至都没再听他们说些什么了。
雪下得急了,连成一条条的雪线,她又闷了一口酒,这一口却好像比先前的都要苦一些、辣一些,像吞刀子似地从嘴巴剌进肚子,生生剖开了她。
露出那段最痛苦的曾经。
承徽四十三年腊月初八,玉京城也下过这样一场雪。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当然,其实也不算平常,楚长欢给沈故言安排了一场生辰惊喜,为了这场惊喜,全府上下足足准备了半年之久。
为了瞒住沈故言,她甚至减少了他们见面的频率,好在沈府在那阵子也忙的出奇,沈故言身为永绥公主的准驸马,虽然在朝中没什么实职,但他的能力还是被鸿胪寺的一众臣子认可的,所以也就忙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他们究竟在忙什么,楚长欢没问过,也不知道。
消息传来的时候,她正站在梯子上挂灯笼,那探子跌跌撞撞地回完话,楚长欢一忡,笑容僵在脸上,手上的灯笼应声落地。
灯芯烛翻在灯笼里,瞬间烧了起来。
“你说什么?”
“宫里传来消息,沈氏一族勾结外族,意图谋反,驸马他们一家现在已经被押进大牢,说是、说是、”
楚长欢攥紧拳头,怒喝:“说!”
“……明日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