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越过日暮,最后在兰香坊前停下。
秋雁先行下了马车,不多时,又匆匆提着十锦攒盒从兰香坊走出。
墨绿车帘挽起一角,秋雁福身行礼。
“姑娘,这是白芷姐姐托奴婢交给姑娘,是她跟着红玉学做的白玉兔子,先前姑娘还说好吃来着。还有这些口脂香粉,是香娘子送来的,说是当下时兴的,姑娘拿着,或用或赏人,都是可以的。”
宋令枝弯唇:“难为她有心了,你先下去罢。”
日光透过窗子,照拂一隅。
那白玉兔子果真出自白芷之手,个个圆头圆耳,不似上回那般活灵活现。
思及上回的白玉兔子是出自魏子渊之手,宋令枝掩眸,不敢露出半点异样。
视线从十锦攒盒前移开,落在送来汝窑盒子中。香娘子向来别出心裁,
便是盛着口脂的盒子,亦是花了心思。
盒子上镶嵌着赤金点翠的牡丹,掐丝掐金,好看得紧,怪道有那么多人买椟还珠。
宋令枝眉眼弯弯,眼中难得显露笑意。女孩子哪有不爱俏的,且香娘子送来的盒子着实做得精巧。
宋令枝拿在手上爱不释手,这盒上的牡丹,还是香娘子托秋雁,求的宋令枝的丹青。
口脂薄薄的一层,和寻常买的成片不同,是拿花粉捻碎,又添了各色香料。宋令枝随意翻开一盒,竟是檀色。
沈砚一手揉着眉心,睁眼,入目是宋令枝低垂的眼眸。
那双宛若秋眸的杏眼难得不是泪眼婆娑,而是似璀璨明珠,熠熠生辉。
沈砚不动声色打量着人:“……这么喜欢?”
下意识点头,惊觉问话的是沈砚后,宋令枝蓦地一愣,唇角的笑意淡去些许。
手中的汝窑盒子递至沈砚眼前,宋令枝轻声:“是香娘子送来的口脂。”
沈砚淡淡“嗯”了一声,余光瞥见宋令枝紧张不安的眼神,他轻声一笑。
指腹抹上口脂,沈砚漫不经心:“过来。”
轻轻的两个字落下,宋令枝不敢耽搁,提心吊胆伸头过去,眼睫扑簌飞快。
沈砚淡声:“别动。”
宋令枝浑身僵直,不知不觉连气息都放缓。
长街人头济济,蒸得香软的肉包子热气腾腾,日光溜进的马车内,悄无声息。
宋令枝屏气凝神,目光追随着沈砚指尖。白净手指染上薄薄一层口脂,
旖。。旎绮丽。
淡淡的檀香味裹挟,晨间那股血腥味早就不再,沈砚身上穿的,亦不是那身玄色长袍。
金丝滚边月牙长袍衬出颀长身影,沈砚垂首敛眸,墨色眸子映着宋令枝娇小的面容。
常年拉弓射箭,沈砚指腹起着薄薄一层茧子。
宋令枝身影颤栗,双手攥住袖中丝帕。落在唇上的指腹灼热,沈砚手上力道极轻,一点点捻过宋令枝唇上的唇珠。
浅淡口脂在宋令枝红唇上晕染而开,似湖中娇艳欲滴的红莲。
沈砚眼中眸色渐沉。
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加重。
宋令枝身子瑟缩,下意识偏过头。霎时,沈砚的指腹从唇上抹过,在宋令枝脸上留下淡淡的一道红痕。
四面无声无息,只有扬起的车帘抖落一地的日光。
宋令枝面露怔忪,随即连声告罪:“殿下,我……”
“抖什么?”
沈砚抬手,不疾不徐擦去宋令枝脸上多余的口脂。抬眸对上宋令枝惊恐不安的目光,沈砚轻哂。
他好像不曾在宋令枝面前动手杀过人,怎么那么怕他,胆子和猫儿一样小。
脸上的口脂擦拭干净,沈砚随手丢开手中的丝帕,揽着宋令枝下了马车。
日影横窗,酒肆彩幡拂动,瞧清酒肆上的牌匾,宋令枝当即一抖。
上回她随沈砚来的,也是这家,还在小竹楼碰上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