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仲春说:“我的兄弟们,在昨天夜里,在新年伊始,为新政府的安全和新政权的稳定付出了宝贵的生命。鄙人痛心至极!”
家属们的哭声又起。
“重庆政府和延安分子的屠杀行为令人发指!鄙人不胜愤慨!”梁
仲春的声音高亢起来,他涨红了脸,因为过于激动,连脖子都变得很粗,“法租界内的无良报刊,造谣污蔑,中伤我76号的名誉。在这里,我郑重地向大家保证,我一定会将制造‘新年谋杀案’的凶手绳之以法,还上海滩一片朗朗青天!”
汪曼春的鼻孔里喷着冷气,她转身离开了。
梁仲春看着汪曼春娇小傲气的背影,对手下说:“我们要同心协力,抓获上海滩所有的抗日分子,为大日本皇军,为汪主席分忧,守住我们的阵营。不可退缩,不可畏死,不予人攻击的口实,力求忍耐,早日捕获真凶,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汪曼春独自走出76号的大门,门口居然有人在等她,她十分意外。
阿诚一直在76号门口守着,他并不知道汪曼春什么时候会出来,他只知道,等着汪曼春出现,等这个女人迈出76号大门的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因为自己代表明楼,代表明楼的关怀。
果然,汪曼春看见阿诚站在岗哨底下受着冻,着实心尖一热,有人在默默关心她,照顾她,注视她。
“汪处,”阿诚迎上去,“我家先生叫我在这儿等着您,带您回汪公馆。”他在雪地里站着,寒风割着他的耳朵,他的耳根通红,手上和耳垂上有明显的冻疮。
“你怎么不戴个手套和耳套啊,或者坐在车里等也行啊。”汪曼春毕竟是女人,看着阿诚受冻
心里有些不忍。
“先生吩咐,就在门口等着。坐车里等,对汪处不尊重。”阿诚恭敬地替汪曼春开车门。
“师哥在我家?”汪曼春一面坐上车一面问阿诚。
“是,昨夜里他就去了,忙着布置灵堂。原本要叫您的,知道您这里也出了事,就没惊动您。先生请了法师替汪老先生做了水陆道场,准备着初七出殡。先生说,出殡的时候务必隆重。所以,请汪处过去商量一下,筹备一下。”
车缓缓启动。
汪曼春隔着车窗看着两旁逆行急闪的树木,幽幽地说:“人已经死了。”
阿诚不说话。
汪曼春说:“槁木成灰,没意义了。”她说的是自己的心,心只剩下一堆灰了,她别过脸去,不让眼泪滴下来。失去了叔父依靠的汪曼春,不仅感到恐惧,思绪甚至还有些凌乱。
明楼,靠得住吗?她在想。
如果这一生一世都要靠自己,还有什么欢乐可言呢?
靠自己,对于女人来说,不是要强,而是时势逼得你要强。
路,已经被自己越走越窄,路,变得荒凉且寂寞,没有人有义务陪着自己走在一条看不见前景的蓬蒿丛里。
包括自己的心上人。
湖水泛着涟漪,雨雪初晴的天空泛着天蓝色的暖意。
法国公园的茶餐厅里一片宁静、祥和。黎叔坐在茶餐厅的中间,面向着靠湖水的窗,阳光绚丽,湖水的颜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多姿多彩,变得一片光明。
明台
的手里拿了份报纸,走了过来,径直走到黎叔身边的位置坐下。这是上海抗日联盟不同寻常的一次会面,预示着国共两党的间谍坐上了一条风雨同舟的战船。
“你好。”明台因自己年轻,所以主动问好,这是他明家的规矩,习惯成自然。
“你好。”黎叔作答。他对这个出手不凡的年轻人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就像在香港来福巷他一出手就要将自己置于死地,那股狠辣的劲,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我来拿事先说好的东西。”明台说。
利益均沾,明台想,中共地下党搞到的汪伪军需库的情报材料,自己有权分一杯羹。黎叔微笑着从皮包里取出两根“黄鱼”,用一方手帕包裹好,递给明台。明台接过来,心里就纳闷了。他笑了一声:“怪了,我像是来化缘的吗?”
“我的前任与你的前任合作过多次,都是这样均分利益。这次行动中,我的人在获取军需库情报的同时,做出了‘劫财’的假象,拿走了军需官身上的三根‘黄鱼’,我分你们两根,作为报酬。你不是化缘,我也不是施主。彼此分享所得而已,我得情报,你得钱财。”
“这可不是什么好建议。”明台的口气很淡,他脸上的余霞还未褪尽,依旧露着温雅的笑容。可是,这笑容里隐隐透着一股敌意。
黎叔笑笑,说:“如果将来贵党有人落难,我们也会出手援助。”
明台
握着两根“黄鱼”,扭头瞥了一眼身后。
“你找什么?”黎叔问。
“找你手下,值两根‘黄鱼’的人。”明台答。
黎叔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你们不是第一次合作?”
“对。”
“你结婚了吗?”黎叔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
“我想,快了。”明台从容不迫地回了一句。他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翡翠钻戒还给黎叔,这是黎叔昨天给程锦云的一个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