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尚未盖棺定论,绪王这几日闭门不出,行为反常,冥冥之中霍洄霄总觉着他在暗地里憋着什么坏,却又拿他没有办法,便叫牙斯日夜盯着绪王府。
牙斯神色疑虑,“属下正觉着怪呢,眼下出了这档子事,沈青霁便是咱们案板上的鱼肉,按理说他该急了,可属下叫人盯了这么些日子,除开那个叫何夜的侍从偶有外出抓药请郎中,绪王府竟没半点动静,连沈青霁都跟个闺阁小姐似的,半点见不着人影……属下觉着这事绝对不简单。”
在堂中落座,闻言霍洄霄忖了会儿,微不可察地蹙眉道:“请郎中?哪家医馆的郎中?”
“这个公子放心,属下去那家医馆问过了,那郎中亲眼所见绪王得了风寒,卧床不起……属下不放心,连药都抓了一副一模一样的找人看过,暗地里又跟了那郎中两日,确实没什么可疑之处。”牙斯兴致勃勃,一副邀功的神色。
霍洄霄眉头愈发紧蹙,他并不信沈青霁是真的得了风寒。
此人阴险狡诈,老谋深算,风寒这种由头也就是骗骗三岁小童而已。
西南两府十万兵力,加之与挐羯人暗通曲款,沈青霁会做什么不言而喻,可如牙斯所说,现下的沈青霁被困在郢都,便如瓮中的那只鳖,十万兵力不在眼前,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却索性待在府里闭门不出,就像是等着人上门来抓似的。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霍洄霄愈是思索,眉间阴郁愈是深重,几日连着未睡好过一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欲裂。
“我知道了,继续盯着便是。”他按了按眉心,过了半晌蓦地抬眼看着牙斯,
“除此之外……福宁殿!福宁殿那边要多加人手看顾,殿前司的人之外,叫几个咱们自己人暗中守着,别叫沈弱流发现,但凡进殿的都要一一排查,什么时辰见了什么人,逗留多久,每日都要详细告诉我,不能有一丝疏忽!”
从得知那个小崽的存在以来,霍洄霄没有一日是睡好觉的。
每每夜半惊醒,浑身冷汗,做的都是不同的噩梦。
……梦见那个小崽被沈弱流抱在怀里,瘦弱的猫似的,浑身是血,四肢垂落毫无生气,不会笑也不会哭,还未睁眼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沈弱流抱着死去的孩子,冷冷地看着自己。
或是梦见那个小崽被绪王抱在怀里,站在御座之上,目光空洞,提线木偶似的,四周是无尽的漆黑……之后,沈青霁邪笑,人脸化作一条巨蛇的脸,一口吞掉他们的孩子。
噩梦尽是与小崽相关的,霍洄霄觉得不祥,惊醒之时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霍洄霄起初并不知道孩子月份,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回有的,却在细细琢磨之下,回想起沈弱流孕症出现的时节……怕是秋猎那夜有的。
孩子已有五六月了,再过四五个月就会落地。
而他,毫不知情。
甚至在出入郢都之时对沈弱流那样百般刁难,磋磨。
他的妻儿,就在他眼前的妻儿,却被自己那样对待。
霍洄下恨死自己了!
他这个阿耶做得很不称职,沈弱流不愿叫孩子认他全在情理之中。
为了噩梦不会成为现实,他必须在孩子月份更大,瞒不住之前将沈青霁处理掉!
不管这条毒蛇究竟盘算着什么,有他在一日,沈弱流与孩子便危险一日……霍洄霄现下不敢面对沈弱流,更忙得脱不开身,便叫人守着福宁殿,时时禀报。
……牙斯倒也习惯了公子对圣上看得那般要紧,只道:“是,属下知道了。”
眼下审出证据,抓了绪王才是最要紧的,话又牵回到案子上来。
霍洄霄从案上拿了几份口供翻看,“卢襄与聂小琪还是死不松口?”
提起这个牙斯便满面痛苦,眉毛皱得似核桃,
“这二位瞧着瘦不拉几经不住事,却是什么刑罚都用尽了,嘴还硬得跟王八壳似的,死活不松口,属下与几位大人也十分头疼。”
此案涉及朝中十几位大臣,公子为保不出差池,便将人都拿进了殿前司衙门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人抓进来有十日,牙斯连着刑部,大理寺各位堂官审了有十日,大半人稍微恐吓一般便全吐露的干净。
呈堂证供,白纸黑字却只是一些沈青霁贪污受贿,私结党羽不痛不痒的小罪而已,并不能叫他跌落深渊。
重要的是卢襄。
可这人虽年近花甲,瞧着老迈无用,却在诸多刑罚面前紧咬牙关,丝毫不为所动,连半个字都未曾说过。
牙斯是真拿他没辙了。
霍洄霄将几份口供看过,签章署名,放回案上,闻言浅眸微眯,
“聂小琪不必再审,沈青霁不会太信任他,直接扭送刑部便是!至于卢襄……”他冷笑了声,
“至多明日,沈七押送姚云江入京,我倒要看看,他与姚云江谁的嘴更硬些,狗咬狗的戏码,看着倒也有趣!”
“是。”牙斯将案上几份口供拿了,送去大理寺。
霍洄霄兀自坐着,后脖颈靠着椅背,抬手盖住双眼……耳侧屋外风雪簌簌。
心却久久不定,总觉着要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这个年只怕不好过。
思绪几转,他又想起沈弱流来……有几日没见过他了?
五日还是十日?
肩上责任二字重如千斤,压得霍洄霄喘不过气,他年少恣意,不曾为何事束缚,可眼下却深知“身不由己”四个字怎么个写法了。
阿耶曾说他只虚长年岁,心性却不稳,犹如无鞘的利刃,锋利却不懂得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