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这个小姨,尽管她和母亲相像,尽管她想尽方法的讨好我。
可是父亲喜欢。
蒂莉和母亲不一样,她喜欢浓烈的颜色,她青春正茂,热情张扬。父亲从见到蒂莉的那一天,就被她深深的被吸引了,她穿着鲜艳的丝绸长裙,站在花墙旁采撷下一朵开的怒放的红玫瑰。蒂莉看看花,又看看父亲,笑容绽放开来,铜铃般的笑声荡进父亲的心房。
我看着父亲开始频繁的回家,频繁的出入蒂莉的房间,甚至将她最亲近的叔叔婶婶接到了庄园。蒂莉很会讨好人心,母亲开始被人忽视,孤独的待在房间里,不愿意出来。
花园里是蒂莉,餐厅里是蒂莉,书房里是蒂莉,到处都是蒂莉,她如同攀附在大树上的藤蔓,吸取着大树的汁液,代替大树的位置。
我痛恨着叔叔婶婶,痛恨着蒂莉,更痛恨父亲。
母亲的身形日渐消瘦,那件她最喜欢的淡粉色丝绸长裙再也撑不起来了。滚圆的胸部开始干瘪,手腕上多出了许多浅浅的伤痕。她的眼球下凹,黑眼圈深深的笼罩着她的上边部分脸蛋。那如同剥了壳的鸡蛋的肌肤开始黯淡无光,粗糙劣质。浴室里是母亲大把大把脱落的头发,还有母亲呕吐出的令人皱眉的刺激性胃液。
我站在门口,手扣着门框,想要进去安慰母亲,可是我该说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能安静的陪在母亲身边,我也只能处处与蒂莉还有叔叔婶婶作对。于是父亲开始吼我,之后就是打我,在然后连房门也不让我出了。
不出一年,我还没有到七岁,新发下来的校服还没有穿给母亲看,她就去世了。
在一个满是大雾的早上,太阳被乌云死死的遮住,我扒开围在门口的人,走到母亲跟前,看着她安静的如同一块被浪潮拍打过度的浮萍一样泡在绯红的水里。
她死了,永远的离开了我。父亲象征性的掉了两滴眼泪,声势浩大的将母亲下葬,我知道这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我穿着黑色的小裙子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偷偷的牵住蒂莉的手,那一对儿红宝石对戒刺得我眼睛痛。
母亲绝对不是像父亲说的那样自杀的。
我心里的那个声音明确的讲道。
于是我开始着手调查,隐秘的调查。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有自己。蒂莉继续一如既往的讨好我,她好奇我做的一切,总喜欢凑过来看,装作和我关系很好的样子,和我一起看书。可是,她自小顽劣,很多单词根本就不认识,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渐渐的,她仿佛察觉到我在做的事情,总是在我画解剖图的时候假装笨手笨脚,将手里的咖啡、茶点或者是糖块倒到我画的纸上。
一次、两次……我终于忍受不住了,扬手将桌子上的茶杯掷了出去,白色的瓷片发出尖锐的哀嚎,碎了一地。溅射出的碎片正好划破了蒂莉的脸颊,那有些发黄的肌肤上裂开了一道细小的血痕。蒂莉捂着脸看着我有些害怕,眼睛里的泪水准备好似的开始打转往下落。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了,父亲正好跟着叔叔婶婶朝这边走来。
父亲又一次打了我。
当着蒂莉和叔叔婶婶的面。
我的耳边还响起了婶婶骂人声,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地方的俚语。
也许是真的怕我被父亲打死吧,蒂莉包扎好伤口,慢悠悠的上前用楚楚可怜的眼睛看着父亲,示意他好了。
“我告诉你!蒂莉现在就是你的母亲!如果你在这样对她无礼,你这辈子都别想走出你的房间!”父亲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对我警告道。
“母亲?”我喃喃的念着这个词,抬头看着父亲。惨白的脸对着父亲,像死鬼一样。
“真是晦气,走吧赶紧的!”婶婶碎了一口,拉着蒂莉要走。
房间的大门轰隆一声关上了,我坐在地毯上,看着碎了一地的茶杯,逐渐崩溃了起来。那是母亲的杯子,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杯子。蒂莉是怎么得到的,我又做了什么!
我想要站起来,可是身上很痛,只能从地毯上爬过去。那纯白的碎片还挂着浓棕的咖啡,一片一片,大小不一的躺在地上。它这般破碎,如同我的身体,我的心脏。
我几乎要缓不过气了,紧握着瓷片的手上一滴一滴的落下血珠。我的泪水再也兜不住了,啪嗒啪嗒的从眼眶里掉下,一颗一颗砸在碎瓷片上。
我仿佛是被人遗忘了一般,生活在这个庄园里。转眼间我就十二岁了,已经变成了一个幽怨消瘦的姑娘。六年前的事情也被我慢慢的找到了真相,父亲敲晕母亲的手杖,蒂莉割开母亲手腕的刀片,叔叔婶婶带给蒂莉的□□……可是,写给祖母的信也没有收到回复,已经没有人再去计较这些事情了,除了我。
我对于父亲的恨、对于蒂莉的恨、对于叔叔婶婶的恨一点点累积着。我不满他们假意对我做的一切,我随意的丢弃着蒂莉想要讨好我的物件,冲撞她,辱骂她……不顾仆从的恳求,趁蒂莉不在,将她珍爱宝石丢进下水道。
庄园里都传言,我是调包婴儿,是恶魔的化身。是我亲手逼死了自己的母亲,现在还要搞死自己的另一个母亲。
于是父亲干脆将我关了起来,不允许我出房间一步。我在这个房间里被关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我也不记得了。那个破碎的瓷杯被我拼了起来,胶水不粘了就在补上,腐蚀性的化学药剂使白瓷杯慢慢发黄,有些细小的地方碎成了渣滓,渐渐的无法填补,就如同我的心一般。
门吱呀的被打开了,这次不是来送饭的仆人,而是父亲,这六年里他一点都没有变,依旧是意气风发的样子,挽着蒂莉的手走到了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