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被捅了一剑,便痛到无法呼吸,生生捱受了千刀万剑的晏琳琅又该有多痛、多绝望?
他跪伏在地,将那颗金蝉贴近胸口,似要感受上头残留的气息。
他只是权衡利弊之下做出了损失最小的选择,用她一命争取布阵脱险的时机。反正她有金蝉印,不是吗?
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判断从未出错过,可是到头来,他们却告诉他晏琳琅早就将金蝉种入了他体内。封印天柱的英雄不是他,他最信任的人欺瞒他,而他舍弃的人救了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为什么……”
挺拔的青年终于塌下了脊梁,不住喃喃重复着一句话。悔恨,痛楚,不可置信,诸多情绪交迭涌上,他尝到了喉中翻涌的血气。
可是晏琳琅死了,再也不会醒来。
是他的自负害了她。
意识到这个问题,一口鲜血终于喷出,星星点点溅落在地。
众目睽睽之下,奚长离的鬓角出现了一缕银丝。
继而那白发不住扩散,从发根到发尾,俱是褪成了霜雪一般的银白。
他竟是瞬间白了头,额间黑纹若隐若现!
“不好!他要入魔了!”
人群中传来一声低喝,所有人纷纷拔剑,看向冰台边冷雾缭绕、满头白发的青年。
正此时,一道仙风道骨的身影飘然现身,白鹤大氅随风摆动。
看不出年纪的清贵男子抬指在奚长离的眉心一点,使其灵府清明,执念消散,只用了蜻蜓点水的一招,便将爱徒从堕落的边缘拉了回来。
众人如见救星,立即纷纷下跪。
“弟子拜见师尊。”
“恭迎元清道君出关。”
苏醒
通天塔底层,孤灯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间或传来铁索窸窣的细响。
奚长离在这跪了一天一夜。
他白色的长发垂于腰际,苍白的唇瓣亦是紧抿着,整个人的气质越发寡淡,呈现出一种风雪俱灭的清寂。
其实这缚身的仙链着实没必要,他现在很冷静,神智很清明。
昨日他只是一时激动,行岔了气。
即便他真走向了堕魔的那一步,他也会立即自裁谢罪,保全昆仑弟子的尊严,绝不会给自己、给宗门留下半点污迹。
可有两个问题,他想不明白:
如果晏琳琅真的已死,那陪他在幻境中度过无数个日夜的女子是谁?
如果幻境中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元神中的剑伤又是从何而来?那柄消失的情无恨又去了哪里?
一个猜想在脑中反复打磨成型,奚长离的心绪起了波澜,周身凝固的血液开始恢复流动,仿佛绝望之中窥见一线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