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武清月也不太想打击太平头一遭独当一面办事的积极性,依然忍不住捂住了额头。
“万一往后我的下属都想见我徒手劈城门怎么办?”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她在见到太平之前何止是归心似箭,也是很想问问自己到底是如何变成这么一个形象的。
神都月报作为神都诏令传递四方的一条渠道,势必是要被一份份留档保存下来的。
她头一次看到这玩意,都有一种“这是在写谁”的震惊,那日后重新翻阅起来,岂不是在公开处刑?
相比之下,她在离开藏原之前云淡风轻玩出的那场面,论起传播影响力,竟然还逊色了几分!
“阿姊你莫要担心这个,”太平一本正经地答道,“大不了下次你带兵的时候将我带上,我亲自见到前线战事如何演化的,就能用更公道的语句描述了。不过……”
她忽然压低了点声音,扁了扁嘴:“阿姊你可得将战事打得精彩一些,这样一来,就算收着点写,也已是世间少有的战绩了!”
“哎呦——”
太平话还没说完,头顶就挨了轻轻一记。
武清月好笑地摇了摇头:“你这算盘都要打到我脸上来了。你若想要游历四方,以你的身份多带些人手也无妨,但你若要搅和到前线战事里,起码也得再长五六岁,再来跟我说这件事。”
这个五六岁的时间一出,太平的神情顿时就蔫吧了下去。
她抬头打量了一番武清月的神情,也实在不难看出,她的这个决定显然没有收回去的可能。
只能低声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二哥,才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呢,为何非要等到这么久之后……”
武清月眼皮一跳:“武旭轮又干了什么好事?”
意识到自己有祸水东引的机会,太平当即答道:“他啊——他在西域险些被贼人所擒,幸好有阿姊的部将把他给救了出来。也不知道该不该算是缘分,他说自己打算从韦都尉那里探探口风,看看那姑娘能不能把他给娶回去。”
太平说到这里,就连说话的底气都比先前充足了不少。
看看吧,武旭轮连一个外出避祸的采风都能惹出麻烦来。他预备把自己给嫁出去的计划,还得算是将手伸到了阿姊这头,谁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的问题。
她武长仪虽然让月报上的阿姊显得过分威武了一点,但总的来说,还是将差事圆满完成的!
她更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当年阿姊让她在河北新田上亲自耕作历练所带来的影响,到现在也不曾消退。
她知道这些图谋生存的百姓更想听到什么样的话,她也知道阿姊当年让开道士卒活下来后,在一部分百姓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与其说她是顶着太子胞妹的身份,将自己的种种想象都聚焦在了这一段段的文字之中,还不如说,是她在尝试着为随后的一场大典先一步烘托气氛。
再说了,她年纪是小,办事却并不全然随心而作。
这神都月报的背后还有阿娘在把关,怎么会随意将它放送出去呢?
至于阿姊会不会觉得这些宣传有点过了……那反正是另外的问题了。
虽然,她的掉头转火计划,好像没能成功。
只因下一刻她的肩头就多出了一只手:“武旭轮如何不中用,等我随后见到他自会料理的,倒是你——我不让你年纪太小便投身军营,自然有我的道理。”
阿娘膝下的女儿只有武清月和武长仪两人,无论如何,鸡蛋都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只是这些话,以太平能写出这等宣传手册的态度,大概也不太乐意听,还是不必说了。
武清月笑了笑:“当然,实地的战场我不让你去,此次的带兵凯旋,倒是能给你这个迎接使者一个好位置。”
太平雀跃转头:“阿姊说话算话!”
……
武清月当然说话算话。
当次日这路兵马重新前行的时候,本应该在将金甲送到之后便退避一旁的太平公主已经换去了另外一个位置。
甚至不仅仅是换了个位置。
她还给自己换了一身军中的甲胄,而后策马行在太子亲卫的队伍之中。
这位太平公主的脸上还是一团孩子气,也从未真正抵达战事前线,在众人都未戴头盔能让人看清面容的情况下,和这些士卒之间更有几分格格不入。
但当行进的大军经由昨日的犒劳而士气倍增之时,那股从战场上带下来的必胜信念,连带着一股蓬勃而出的战意,都已将她给完完全全地裹挟在其中。
她一个人的特殊,很快就被淹没在了这片浪潮之中。
哪怕她没有在真正意义上杀过一个敌人,在马蹄向前的踢踏声里,她也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憋着一口气,有一万种冲动将其宣泄而出。
所以当旁人看向这支队伍的时候,又好像并不会觉得她身处其中有何跳脱之处。
她们只会看到,这片士气与民情所涌向的,正是位居首列的武周太子。
在这个举国同庆的班师奏贺之中,她的身上已不是那件身为主将所穿的战袍,而是一件专为“金甲告捷”之名而打造出的赤金铠甲。
如果说,帝王的龙袍代表的是一国之中纺织成衣手段的巅峰,那么这件穿在她身上的金甲,便是冶金与锻造集大成的表现!
就连冬日单薄的日光投落在上面的时候,也有着万千金光流泻闪耀,让人必然要将目光第一眼投向她的身上。
也让人几乎是本能地发出一句感慨——
“这就是我大周的太子殿下啊……”
上一次武清月带兵折返之时,是刚平定了李唐宗室的叛乱。
世间总有人要对武周取代李唐存有微词,也便理所当然的有人要将那些李唐宗室视为前朝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