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青衫儒生着实不像是个胆大之人,嘉禾疑惑道“所有人都跑了,你们为何不跑”
温潭道“谁不想活着呢老王是为了他家卧病在床的母亲,老朱是为了他家那根七岁的独苗,我嘛是为了我家先生。”
沈云亭道“你家先生”
温潭微红了红脸“我家先生就是我媳妇,她学问好,我平日都唤她先生。她要留在这,我便随她留在这。”
此刻顾不得闲话家常,沈云亭粗略了解情况后,便直接了当地下令道“你和捕头两人先将城门封锁起来,然后召集城中可用之人来找我,账房先生跟我去县衙库房清点剩余可用来救济的东西。”
关城门是为了将白城与外界阻隔起来,防止时疫外传。城中那么多人染时疫,只有他们几人根本不够应付,需再多找些能帮忙的人。
离京城派送物资过来还有几日,隔壁城池自顾不暇,为今之计需得先了解白城县衙府库中还剩多少物资,还能撑多久。
嘉禾问沈云亭“那我呢你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沈云亭默了默,才道“我们来的时候带过来一些药,你先把药送去离这最近的医馆,你懂药理,应该能帮上忙。你先去,回头我来寻你。”
嘉禾应道“好。”
嘉禾骑着马带上两麻袋药材望附近医馆去了。
沈云亭望着嘉禾的背影抿唇,沉下眼心绪纷乱,心中盘算着一个决定。
账房老朱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您找我”
沈云亭不多话,只道“走吧,随我去县衙府库。”
账房老朱和沈云亭一起去了县衙府库,打开府库门迎面扬起一层灰。
沈云亭挥手咳了两声,朝府库里看去,这白城的府库里没多少东西,仅有三十担陈旧的糙米,以及一些艾草叶。
这白城原是繁华之地,府库怎会如此
账房老朱很懂看人眼色,知沈云亭心下有疑惑,解释道“白城隶属于凉州,原凉州刺史汪仁贪腐,在位之时将凉州各城府库里值钱的东西都捞了个遍。三年前汪仁落马,他贪的那些东西尽数上交给了朝廷。”
“汪仁死后,朝廷对西北各城免征三年赋税,咱这府库好不容易积攒下一些东西,可这回时疫一来,患病的人太多,靠府库里三年积攒下的那些东西根本不顶用,没几日便用完了。这已经是白城县衙仅剩的一些东西了。”
沈云亭闭上眼倒吸了一口凉气,沉默片刻后道了一句“别慌。”
账房老朱苦笑了一声“本来我还真有些慌,可相爷您来了,告诉我这一句,我安心多了。”
“我知道我们白城的百姓没有被丢弃。”这几日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老朱心里积聚的泪水一下子崩了出来。
“你放心。”沈云亭望了眼风沙席卷的土城,“我会一直在这。”
白城如今已是弹尽粮绝、山穷水路了。
沈云亭闭了闭眼,对账房老朱道“给我纸笔,我想写信。”
账房老朱应“是”,忙去衙门书房取了纸笔过来。
沈云亭捏着笔,沉吟片刻,蘸墨提笔写下两封信。西北的风混着泥沙没一会儿纸上的墨迹便干了。
沈云亭将信装进了信封里,藏在袖子中,转身推开府衙的门朝附近医馆快步而去。
衙门附近的医馆,老大夫正挨个替赶来求医的病患探病,嘉禾正在医馆后院的药庐里头煎药。
忽有人从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嘉禾转身瞥见沈云亭来了。
“夫人。”
“你说,我听着。”嘉禾顾不上和他多话,正忙着往药罐子里头加药材。
沈云亭道“白城危急,我有件事想交给夫人去办,这我只信你,只有你能帮我。”
嘉禾问“何事”
沈云亭从袖中取出方才写的信,交到嘉禾手上,抿唇笑了笑,对她道“白城之事,总得有人将消息递出去,这信是我写给岳父的,你让岳父照着我信中所言做,将时疫带来的不便降到最低,还有些关于议和的事宜,我这几日都要在白城走不开,想委托他替我办事。”
嘉禾手上都是药汁,她擦了擦围裙,从沈云亭手中接过信,应了声“好”,又回道“我立刻去。”
沈云亭藏起眸子里淡淡哀色,温声对她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