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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将军百战命难全(第1页)

只听毕誉说道:“君上,我战败而归本是该死之人,再说能为两国带来和平我早已看透了生死。但是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所以我想请诸君观看。”

说罢毕誉费劲的脱下上衣,露出自己的上身,众公卿只闻到一阵腥臭味道,纷纷以袖掩鼻的围了过来,定睛看去只有毕誉满身的血污却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毕誉苦笑两声,迈步向一个装酒的大陶罐走去,这罐子中都是冷酒,由下人随时舀着放进铜斝中加热。毕誉微蹲,双手抱住罐子底部,大吼一声将罐子一掀扣在自己身上。

琼浆玉液就这样流到了毕誉身上,将他身上的血污冲走一大半,众人这才看清了他身上数以百计的伤痕,其中一些新受的伤还没养好,被酒水一冲立马又皮开肉绽。

毕誉将一罐酒全部倒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将罐子随意往殿外一抛,罐子随之被摔的四分五裂,殿下的士兵听到如此大的动静纷纷奔上大殿救驾,可是当他们赶到时却现了奇怪的一幕。

只见众位公卿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那个硬汉龇牙咧嘴着流下满眼泪痕,作为名将他本不该哭泣,或者更准确的说不应该让别人看到他内心的柔弱,他十几年来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如果真的哭泣之时,肯定是有了极致的痛,不知道这些泪水究竟是因为酒精刺痛了伤口还是因为毕雷那番侃侃而谈的论调刺痛了他的心口。

“将军百战死,我这身皮肉伤痕早不知道有多少处,我也懒得去数懒得去记,相信不用我细说,诸君应该也能看出我毕誉并非贪生怕死之徒。这次惨败的责任我并不推脱,更不逃避,诸君请想想,此次溃败并无人知晓”,说罢毕誉顿了顿,眼睛看向宴会大厅那杯盘狼藉的欢宴景象和那些在京城值守坐享其成的士兵们。(其实近年来不少飞虎卒的不少战利品都被当成普通士兵优渥待遇的补充)

公卿们和士兵们都低下头愧意丛生,有些人偷眼望了望毕雷,只见这位暴躁的君主满脸的怒容并丝毫没有减退。

其实这场溃败作为最高领袖的毕雷也有责任,在实地指挥官失去判断力之时,也应该从全盘进行考虑,分析到敌人这不同寻常的连环失利,他有多种策略可以实施,或派出斥候间谍帮忙侦查,或派出援军紧密接应,再或者将战利品送出一些给邻国让各国共同出兵来给予犬戎更致命的打击,可惜他一样也没有选择,而是快乐的杀牛宰羊聚众开怀,天真的以为自己神武非凡,会成为新时期的周公——那上辅天子,下令诸侯的一代名臣。

毕誉自然也观察到了,但是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得到毕雷的谅解,他自然不想死,但是如果君要臣死也是无法改变的事,所做的只要表明自己的心意,阐明自己的忠诚并未丝毫改变就行。

于是毕誉脸色苍白的无奈继续道:“既然无人知晓,假如我悄悄潜回接走妻儿再行隐居,君上信赖我,根本没有限制过我家家眷的自由,所以以我的人脉和之前广施的恩义,这些又不是办不到的事情。可是我能堂堂正正归来,将事情和盘托出,就代表我心无愧。我与权贲在路上遇到了他叛臣星泉的追杀,合力将之制服,已冰释前嫌,所以他承诺只要我大周不犯边境,他也不会先开战。”

“胡说!戎狄都是禽兽不如的东西,他们的话怎能相信,你就是回来麻痹我们的,说吧,你到底收了他多少好处,或者他许诺你当什么官给你多少土地?能让你做这些无君无父,无法无天的事情!”毕雷怒喝道。

“我以前也以为戎狄之话不可信,但是经此一役,我信任权贲也信任犬戎,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是说一不二的勇士,我敢拿项上人头担保!”毕誉不落下风,犯言直说。

“哈哈哈,你以为你的项上人头还有什么作用么?我本来就准备杀了你,但是寡人仁义为怀,念你从前确有功劳,我赐你自己来选死法,保你全尸。”

“哎呀,毕君你看你的袍袖都脏了,咱们先换过再说,都是毕国之人连姓也一样就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么大火气的”,方叔见毕雷如此暴怒,自己若是再以使者的身份命令的话,对方也多半会如同现在这样将怒气撒到毕誉身上,那可就更难以收场了,于是给芮景公使了个眼色,芮景公会意,便出来做和事老。

“快选吧,寡人不愿听你废话拖延,若你痛快一点寡人说不定会保你妻儿性命,若是再有迟疑必定斩草除根!”哪知毕雷袍袖一拂,直接甩开了芮景公的手,芮景公没能劝动毕雷本就丢面子,而且又沾了一手血酒,当真是恶心的不行,自己也是一国之君,连周天子见了他也是和颜悦色的,哪里受过今天这等气,但是又尴尬的站在原地,回去不甘心,继续劝再被忽视怎么办,只能用请求帮助的眼神又看向方叔。

方叔暗自叹口气,他深刻明白即使毕誉战败也罪不至死,而且毕雷也明白,但就是这样执意杀毕誉的话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他见到了毕誉的忠义之心,便决意相救,哪怕日后树下毕国这个大政敌也毫不畏惧。

于是方叔亲自下场说道:“毕君公忠体国,确实是大周的栋梁,你家君臣之事我这外人本不好插嘴,但是想着今天是天子要为毕君铸鼎的好事,天子圣恩沐于天下,所以咱们现在真不能像殷商那样但逢好事就要殉葬个把奴隶,所以此事还是不要追究的好”。

说罢用自己的袍袖为毕雷擦拭,芮景公见状也按下怒火,他与毕雷交情非浅,小小的得罪也就一笑了之,见到天子使者都屈尊纡贵,自己也便走上两步帮毕雷擦拭,他想这下既成全了自己的朋友之义又讨好了方叔,当真不是赔本买卖。

“天使不是说要校验功绩再说铸鼎么,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倒让寡人摸不到头脑了。”毕雷见事有转机,便试探着问道。

“天子赐鼎原是褒奖毕君的忠义,君上这许多代以来都鞠躬尽瘁,要不是厉王殿下遭遇国人暴动,导致我大周元气大伤,这鼎早就要赠给君上父祖的,所以这次派小臣来只是商议,绝无校验之意。”

毕雷见方叔服软,甚至还答应了铸鼎的事,当着这么多公卿自然不可能变卦,自己扯足了顺风旗便不能再不给对方面子,知道他要救毕誉性命,索性将这桩顺水人情赠给对方,这方叔精明强干为人侠义,自己今后或许还有仰仗他的时候,所以就不要树立政敌了,但是就这样放走毕誉确实心头不甘,略微思索已有了主意。

于是毕雷说道:“天使可太抬举寡人了,我家忠义的话已说了多遍,若是再有推辞就显得有失恭敬了,所以寡人敬受天子厚恩,敬谢天使明察。”

“君上客气了,今天宴席真好,但是这天也真够冷的,而且闹了半天说实在的兄弟也饿了,那咱们现在能否就添酒回灯重开宴呢?”方叔扶着毕雷悄悄说道,他没有用外交辞令而是自称兄弟,又是一大让步。

“哎呀,寡人真是糊涂了,让我兄弟饿了肚子,真的招呼不周招呼不周啊。”于是喝令下人重新收拾,再开宴席。

“众位公卿请回座位,待会请与毕君及我共商铸鼎大事”,方叔朗声招呼公卿,众人即使想走的也摄于他天子使者的地位不敢再走,于是大家重新欢饮,仿佛这件事没有生过一样。

眼见下人士兵一阵忙活,毕誉却还是傻傻的坐在地上,方叔便和毕雷说道:“君上,这大喜的日子咱们就不要再留这些影响心情的人在殿上了吧,要不你就卖兄弟个面子,将他放了可好。”

“兄弟但有所命,毕雷岂敢不从?”毕雷恭敬答复,之后对着毕誉朗声说道:“叛徒毕誉本应今日处死,但是天使念你有功,寡人就赦你死罪,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限你今日夜里就与你家亲属离开都城,终生不许再入毕国地界,若有违者格杀勿论!”

“君上,我不是……”毕誉叫出声来刚想争辩,方叔急于救他就摆摆手示意他别再争辩,士兵们赶紧上来将毕誉拖下大殿。

毕誉还是站不起来,但是他一直注视着大殿,眼见公卿们又再度欢饮,同时几个美女在乐师的带领下从身旁盈盈掩鼻走过,想来这是要奏乐演舞,这场景怕是部队大胜也没见过,更别说如此惨败了。

毕誉被扔出王宫,有可怜他的士兵将他的长枪“龙牙”还给了他,毕誉拄着枪勉强站起来,辨明方向开始朝家的方向走去。

大殿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一声声萎靡淫邪的笑声响彻夜空,满城皆闻。毕誉苦笑着摇摇头,自己被冤枉叛徒,现在要背井离乡,但是背负那样的名声如何能在天下立足,可是现在无济于事,若不赶紧回家,全家都要被杀了,于是继续往家走去。

却不知道毕雷借着去更衣的时候召集下属说了几句话,几名部下领命而去,骑着快马在夜晚无人的街道狂奔着。

毕誉听到马蹄声是朝着自己家方向去的,当即感觉不妙,心下着急居然忘记疼痛,小跑了起来。

不一会马蹄声又朝着自己驶来,毕誉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妻子和两个小儿子已被几名骑士载着来到他身边。

还没等他开口,领头那人拱手说道:“将军勿惊,我们虽在皇宫当差,但是早已仰慕将军的为人与能力,听得君上强令将军搬走,我们都很难过。但是刚才探听消息得知君上说若是过了亥时将军家人还没走的话,就要大开杀戒了,现在天色已晚,于是斗胆先去接您的家眷,再来这里接您,咱们先出城再说。”

毕誉妻子哭着说道:“谢天谢地老爷你没事,你几天未归我和孩子们都担心极了,刚才这位大人强,强,那个把我们接来,我们可担心极了,可是这位大人能否先让我们拿点财物再走啊?”她同时向两人说话,事情太过突然根本没来得及收拾财物,更别说带几个下人跟着了。刚才与其说被接倒不如说被劫持而来,几名骑士越墙而至,将拦阻的下人一一推倒,径直将毕誉妻儿抓住就往外走。毕誉妻儿本来害怕到不敢说话,但是骑士们一路上跟他们解释,直到见到毕誉后终于松了口气。

只见领头骑士说道:“夫人你现在还不明白么?君上雷厉风行,若是贪恋财物那可是连命都会没了,以将军这样的身份能力,何愁不能东山再起,再说君上一时气愤,说不定过段时间消了气又接回将军呢,所以还是先赶紧逃命吧。”

毕誉知道这人所言非虚,安抚了几句妻儿,在对方的一再催促下自己也上了一位骑士的马背,骑士头领一手抓住了毕誉的枪杆,毕誉本待抓紧,却见对方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他,而且自己现在确实也没有力气争夺,于是只能松开了手,那头领点点头,将毕誉全家每人身上都罩上了黑色斗笠,拿了龙牙枪带领骑士们向着城门方向驰去。

不一会儿,城门守卫见深夜有人骑马驰来都提高了警惕,大声喝问何人要出城,骑士举出腰牌说道:“君上吩咐我们带这几个下人去紧急置办酒席用品,你们赶紧开门!”

守卫举着火把往下看了看,只见几名骑士确实都是宫廷装束,后面几人身穿斗笠,既然没有单独骑马肯定是不会,所以那确实是下人无疑,刚准备放行却见这些骑士都带着兵刃,领头那人更是带着一杆长枪,心下起疑于是便问:“去置办酒席用品为何要出城,而且为何要带兵刃?”

领头那人不耐烦的喝道:“君上安排的事你还敢多插嘴?要腰牌为证你还啰嗦什么,误了酒席唯你是问,还不快给我开门!”

“是是是”,守卫被骑士们的气焰吓到,赶紧命令打开城门。

骑士们没有停留,径直冲了出去,只留下嗒嗒的蹄声与大殿的音乐交相辉映,却又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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