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感觉你今天怪怪的啊亚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怀特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注视着我的眼睛,像是想要看出我的心思。
“没什么,真的只是问问而已。”我随口敷衍道,转过头去不敢再和他对视,因为我害怕自己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被他逼问后供出实情。
“你对人家梅维斯好点,人家可是要给你传宗接代的功臣,劳苦功高的,多不容易啊。你以后快少吃点,多给人家吃点,喏,我这里有个偏方,我可是特地打听过的,你给人家梅维斯多做点吃,滋补养血,安神定心,都有奇效的。”凭空想象之下,不知何时手中已经握住了纸笔,还没等我动手写,纸上自动出现了一排排的小字,和我的想法分毫不差。
看来终究是一场梦呢……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提醒着自己不沉溺于这份虚假的美梦,因为这个梦实在太过美好了,没有人受伤,没有人离开,每个人都完好无损的在我面前,我不需要顾及什么。但就是这样,我才不想让自己陷落进这个深不见底的巨坑之中。
“知道啦知道啦,我这么体贴,怎么可能让小梅遭罪呢。哎,你说,以后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他百无聊赖地扒拉着烧着的煤炭,眼神有些迷离,像是在幻想着自己抱着孩子的画面。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生的一切是在我们第一次出征后从森林回来过后7个月的事,也是梅维斯怀胎七月的时间。
梅维斯原本身体就有些弱,从小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不断,估计是自身体质的原因,她干起家务来虽然手脚利索,但时间长了总是会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当时的我们都以为是她太过劳累了,殊不知那是她缺血导致的痉挛……
怀特请过医生检查过她的气血,医生说她是先天气血不足,不能干重活累活,否则容易出危险,而怀特平常大大咧咧的,但对待梅维斯却是说一不二的体贴,家里的大小事务他都尽力扛下来,遇到实在不能解决的事才会和梅维斯一起做,而梅维斯作为他怀特的贤内助也是相当称职,她相当精明,对于理财的见解也可谓一针见血,有了她的帮助,怀特甚至还曾富裕过一段时间,甚至有人说他娶了梅维斯简直就是八辈子的福气。
但好日子总有结束的一天,不像童话故事那样永恒,不会有人永远幸福,就像有人不会永远痛苦一样,故事里只会告诉你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但它不会告诉你公主最后会死于恶疾。
梅维斯有了身孕的第八个月,那场寒潮悄无声息的到来,那寒潮有多冷呢,我记忆里挂在房檐上的冰锥有手臂粗细,皑皑的大雪下了足足四天四夜,直到积起足够没过膝盖的积雪,大雪带来了漫山遍野的银装,带来了孩子们游乐嬉戏的欢笑,却又带走了一朵正盛放的血梅。
大出血……梅维斯毫无征兆的大出血,怀特背着她一路赶去医院时,据说整条街道上都洒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据说梅维斯在最后做手术时连嘴唇都是苍白的,由于大出血实在太严重,间接导致羊水破裂,导致她不得不接受流产的命运,梅维斯的孩子最终没能保住,而她自己也已经奄奄一息。
“我还想再看他一眼……”梅维斯虚弱到几乎不出声音,连呼吸都显得有些困难。
有人沉默着抱来襁褓中的婴儿,小婴儿像是只是睡着了一般,小小的蜷缩成一团。梅维斯费力抬起头,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自己的男孩的额头……
“抱歉哦……没能……没能让你再看看这个世界,没能让你见一见爸爸妈妈……妈妈……妈妈真没用,跟着妈妈……让你受苦了。”她一字一句地哽咽着,拾起襁褓中的男婴的小手,像是在跟他玩着游戏,嘴里还轻轻哼着学了好久的童谣。
“我有一双小小手,一只……左来一只右。小小手,小小手,一共十个……十个手指头……”
梅维斯哽咽的声音顿了一下,手里的动作僵了僵,表情凝固了一下,动了动手指把男婴的右手露出来给怀特看,“真……真是不巧呢,我们的孩子好像……只有九个手指头呢。”
男婴右手先天缺少了一根无名指,右手手掌上只有突兀的四根手指。
“明明学了好长时间的……看来是妈妈学错了呢,真可惜……”梅维斯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滴在男婴缺少的那根无名指上,“可惜宝宝你听不到了呢……妈妈……妈妈重新学,学一个适合我家宝宝的童……童谣,学一个适合你的。”
她将男婴放在身边靠在自己身旁,又像是用尽全力拉开床头的柜子,从里面抬出一本薄薄的儿童童谣集,“小娃娃,爱刷牙……嘴巴小,牙刷大。刷呀刷,刷得满嘴白花花……”梅维斯手抖成一团,没握住手里的书,“啪嗒啪嗒”滚了几圈,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看我怎么笨手笨脚的……”她伸手想去捡书,手臂却颤抖到使不上力气,刚刚拿起的薄读本一个没抓稳又摔在了地上,她像是不死心一样伸手继续去拿,她的脸背对着我们,看不见她的表情。
第三次没拿稳,书滚落在地上,出“啪嗒”一声脆响,也像是击穿了梅维斯最后的倔强,她的手僵在半空僵了很长时间,最终落寞地缩了回来,转过头来冲着我们露出一个无力又无奈的笑容。
“什么都做不好了呢……”
她话音刚落,身体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去,纯白的被单上瞬间多了一大团陀红。
怀特跪在她身边,着抖紧紧攥着梅维斯冰凉的手,把耳朵凑到梅维斯身前,听着她最后的话。
“我爱你……如果不是遗言得有多浪漫。我要走了,忘了我吧……”
她就那么睁着眼睛走了,眼睛注视着怀特,那是充满爱意的眼神,像是要把眼前的男人永远印在脑中一样深情的望着怀特,伴随着瞳孔的逐渐放大,那双好看的眸子永远的……失去了生命的神采。
屋外的风雪划过窗户,出“呜呜”的悲鸣,像是在为她的灵魂奏响引渡彼岸的哀歌。
怀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目睹着梅维斯离开,脸上看不出一丝的表情,但五官皱缩在一起,像是很努力地在挤眼泪,终于在尝试多次无果后,他失魂落魄般的笑了。
我忘记了怀特当时是怎么走出房门的了,印象里似乎是一步三晃地边走边摔,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像是个麻木的木偶一样直挺挺的回家,直挺挺的将梅维斯和孩子安葬在一起,又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睡了一夜,我和吉布斯在他家本想陪着他,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行将就木般躺着,不出一点声音。
午夜,我和吉布斯横竖睡不着,忽然听见楼上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一声沉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怀特跳楼了,这是个坏消息,但由于厚厚的积雪他没能摔死自己,这是个好消息。
“你是不是有病啊!想不开跳楼自杀啊你!”我是第一次见到吉布斯平生这么大的火。
怀特只是安安静静地平躺在雪地上,把自己的脑袋埋到雪里,任由我们怎么拉拽就是不出来。
过了良久,他才从雪地里探出脑袋,眼眶红红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
“我只是……太想她了,想静一静。”他毫不在意的说了这么一句,直愣愣地自己开门又回了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