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一世清朗。
嫦娥走了过来,看看灵玉,再看看井水中闻武的影子,轻轻的抚摸灵玉的发髻:“别看了,还能怎么样呢?”
灵玉目光灼灼:“为什么。我不要当玉兔、不要长生、不在天上呆着都不行吗。”
嫦娥手指掠过井面,闻武的影子随之消失。
“别动!”灵玉固执的推开嫦娥的手腕,点开井水,目不转睛的又看着那片银杏林。
“何必呢?”嫦娥叹气。
灵玉多了怨气:“看都不让看么?”
嫦娥无语,良久,走了。
人间秋夜,闻武呆呆的望着明月。月里,灵玉守着一口琉璃井痴痴的望。两人都是一身霜气。
灵玉只顾栽着头看,眼睛都不眨一下,泪水忽然就落了下来,掉在井里,两轮涟漪重重叠加,闻武的身影被不断扩散的水波荡漾得模糊不清。灵玉的手指急忙点在水面,井水立时平如镜面。
水中的闻武正好仰起脸来,疑惑的看着清朗的月夜,澄澈的没有一丝乌云。那么,淋在他脸上、身上的雨是从哪里来的?秋天的雨水却带着异样的温热,像细润的春雨,迷蒙如雾。淋雨的闻武觉得阵阵暖意包裹着被霜露冰凉的自己,心都暖了似的,说不出的妥帖。
怎么会这样?
夜更深,校门都已经锁了,灵玉还会来吗?她是回家了、是临时有事、是对他失望了、还是又病倒了……
闻武挪着僵硬的腿向宿舍楼走去,头晕脑胀的只觉得冷。路过通宵自习室,他晃晃悠悠的就走了进去。此时自习的同学都是要准备考试熬通宵的,趴在桌子上恨不得一夜有三十六个小时,闻武的到来是教室里唯一移动的人,很是引人注目。
严小可还在她的老座位上,见闻武直愣愣的向自己走来,她放下手中的书昂起下巴,露出很不欢迎的锐利表情。
闻武停在她面前,坐下来,没有惯常温和周到的笑意,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小可随时准备痛骂他,自带三分鄙夷。
“女孩子就了不起吗?”闻武忽然说,小可听的莫名其妙。
闻武接着说:“你们高兴时发誓许愿甜言蜜语什么都能做,一转身就是陌生人一样,看着我傻瓜似的,这样玩很开心,是吗?你为什么不回答?”
小可瞪他:“发什么神经,别打扰我看书。”
闻武对她的嫌弃少有的不在意,自顾自的说,只是要说:“我就像只狗,哈巴狗。你们高兴时我追上去,不想被一脚踢开;我老老实实的躲开,你们又拿着糖来逗我,很听话很傻也很逗乐是不?可是,凭什么你可以这么潇洒,凭什么每次你都能全身而退?严小可,我受够了,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惹不起我躲起。我也不会再任你们摆布。”
闻武说完起身离开,像他进来时一样的飘忽。
小可看着他离去,好久才愤愤的嘟囔一句:“神经病。”低下头继续演算一道高数题,不禁又失神,开始发呆。
闻武病了,高热、咳嗽、一度昏沉沉的说胡话。吓到了舍友,要送他去医院,可他就是不走,没办法,只好请高年级的同学开了处方,又请护理系的同学帮忙扎了液体,躺在宿舍病床上打点滴。
这期间岳静依恰好来了,看他烧的迷迷糊糊的,登时急了,请了假呆在闻武宿舍给他端饭递水看点滴,又买了无数水果补品,细致耐心到极致。
闻武的舍友都识相的去外面转悠找乐子,不当碍眼的灯泡。正遇见严小可,忙通知她:“严小可,闻武病了,你也不去看看?”
小可眨眨眼,咬着嘴唇,问:“什么病,重吗?”
“感冒了,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去看看他吧,岳静依也在。”
小可皱缩的眉头立刻展开,转了冷淡:“岳静依在就行了,我去了给他添病。”
闻武病转好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打发走岳大小姐,一堆客套的感谢词后,他正掂量着理由和用词,岳静依把水果洗净放在他床边的桌上,盈盈起身:“你休息吧,我走了。”
闻武低头不语。
岳静依微微的笑:“不打扰你休息了,什么时候需要我帮忙给我打电话就好了,父母都不在身边,同学就是最亲的人。替我问严小可好,很久不见她了,经常会想起高中时候的事情,觉得挺有意思的。你们之间相处的多,我也挺羡慕的,可惜我被爸妈关在琴房和练功房里,同你们玩的少……”
岳静依边说便转身就要走了。
闻武当然知道她的心意,看着她,忽然觉得岳静依和自己一样:无论多么骄傲多么不甘,在喜欢的人面前终究是没有底气可言。不同的是她不会像小可和灵玉那样折腾人,而他也不会像小可那样给对方难堪。
只是心念一动之间,闻武脱口而出:“小静……”
岳静依脚步一僵,定在那里走不了了——这是闻武第一次呼唤她小名,意义非凡。
恰在这时门被敲了几下才慢慢的推开,是闻武的室友回来了,管岳静依一口一个“弟妹”的叫,又调侃两人几句暧昧的话,说得岳静依红了脸,闻武也讪讪的,却不反驳。
“唉,闻武,我碰见严小可了,跟她说你病了,她怎么连你病情都不多问几句,跟陌生人似的,她是你邻家妹子吗,没错吧,还是我们记错了?”室友啰啰嗦嗦的汇报着。
闻武只听不说话。岳静依装没听见,给闻武倒杯温水递在手里,秋水般明亮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他。闻武终究有些尴尬,接过水回她一笑,说:“谢谢,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