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对我说,一个合格的父亲,不应该让孩子受到太多委屈。”
“如果父亲没保护好孩子,是父亲没有尽职,没有尽责,没有尽心。”
他的声音抖着,眼眶红了,眼泪落下来,像是一声声泣血的控诉:“谢棠生。你什么都没为他做就算了,可……你怎么还舍得说他?”
“你想要乖巧的孩子,那你有没有问过谢纾,想要你这样恶心扭曲的父亲吗?!”
谢棠生垂着眼。
他对弟子的质问漠不关心,莫名其妙,皱眉:“他不想要我?”
他声音骤然冷厉下来:“他凭什么不想要我。他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他的。有我这样的父亲,他应该感到荣幸。”
“他什么时候让我放心过?在校舍违规开赌坊,公然顶撞夫子,天赋差就算了,修炼也不勤奋,倒数第一很优越吗?”
他指出谢纾一条条错误,眼底是不满与不耐,像是在怀疑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个残次品儿子诞生。
他扭头看向祝茫,神色缓和下来,语气不再严厉,却也带着严父般的训导:“小祝,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是,你不应该任性,对我这般说话。”
“你不像他,你有天赋,比谢纾认真努力,听话上进,更重要的是,有孝心。”
“我当时受重伤,是小祝你为我去采摘了高山雪莲。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得。”
高山雪莲生长在极寒之地,是世间罕见的包治百病的灵药,但有重重灵兽包围,因此凶险万分,进入者九死一生,有去无回。
并且,需要世上最赤忱纯洁之人的鲜血浇灌整整一天一夜,才能绽放。采摘之人需拼着生命危险,冒着冰寒交加的极寒,非救人之心迫切不可为,非意志坚韧不可为,非诚挚热烈不可为。是真真正正的至宝。
他醒来后发现山洞内还有残留的高山雪莲枝叶,知道当时是祝茫救了他,因为在下山后,他看到了祝茫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
采摘高山雪莲,不仅需要耗费人的血,也耗费人的精力,甚至寿命。这是救命之恩,不可不有所作为,不可不怀恩在心,不可不……被这片赤忱打动。
谢棠生眼底露出细碎的光芒,像是真的很满意,很欣慰,很期待,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所以,我才想收你为养子。”
他看着祝茫身上的捆仙索,有些遗憾地叹口气:“我知道你只是一时冲动,别碍了自己的前途。”
祝茫垂着头,半晌,忽然轻笑出声。
谢棠生一顿,“你笑什么?”
祝茫抬起眼,若有所思,“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耸肩:“我从来没把你当父亲。”
“谢棠生,我当初接近你,只是为了爬得更高。”
“你说什……”
谢棠生猛地转身,对视上祝茫的那双眼睛,忽然失声。
那双眼从前看他时,眼底总是装满着信赖与依恋,如同一个学生看自己最尊敬的老师,或者儿子看自己最钦佩自豪的父亲。
可如今,青年撕下那层伪装的皮,如墨的眼睛里,居然满溢着尖锐的讽刺与冷漠,如同两把刺刀扎进了谢棠生的双眼。
他骤然被那样的眼神灼痛,皱眉,低喝道:“祝茫,你……”
他没说完,却被祝茫冷冷地打断。
祝茫说:“我不稀罕。”
谢棠生一顿,他没听清似的抬起头,看向那个青衣青年。
他短暂地茫然了一瞬,耳朵失聪般:“什么?”
青衣青年不复从前的温润轻柔,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了往常耐心温和的笑意,反而充斥着对他的不屑、厌恶、憎恨,脸色阴郁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与谢棠生对视,一字一顿,字字有力地亲手撕碎自己的面具,露出下面人不人鬼不鬼的冷白面孔。
祝茫:“我说,我不稀罕你的疼爱。”
“我故意利用你,故意在你面前扮恶心的乖孩子,故意营造自己上进努力的形象。可那些都是假的。”
谢棠生身子微不可查地一震,他的瞳孔猝然一缩。
祝茫恶意地瞪着脸色骤然苍白的男人,他慢条斯理,逐字逐句,要的就是字字锥心,句句索命,仿佛是从深渊中伸出一只手拽住谢棠生的水鬼,气息森冷血腥,充满了嘲讽,“谢棠生,我从来,都没有,对你有,一丝一毫的尊敬。”
他忽然“啊”了一声,睁大眼睛,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可笑容隐约有几分狰狞,像是嗜血的怪物,语言轻柔却渗血:“该不会,谢长老当真了吧?”
“——祝茫。”
谢棠生笑容徒然僵硬起来,他眉头紧皱,凝视着眼前的青年,一股寒气自足底慢慢爬上天灵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祝茫笑了笑,他看出谢棠生一瞬的动摇,他微笑着,话语却继续反复刺进谢棠生的胸膛中,血淋淋地剜下一块肉。
“你只是,我的一块踏脚石罢了。”
“啪!”
谢棠生暴起,居然直接一掌大力扇过去。
眼前光影攒动,劲风袭来,祝茫被他打得头一歪,耳畔嗡嗡直响,嘴角有血流下,他跪在地上,怔了一瞬,猛地扭回头,厉声叫道:“谢棠生!”
他终于撕碎了云淡风轻的面具,眼底满是怨恨与疯狂,吼道:“你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
谢棠生被他吼得没来由一阵心烦意乱,“祝茫,你是救过我,但是,这不是你用这种态度对宗门长老的理由。”
他抽出剑,冷冷地对着祝茫,寒声命令道:“来人,给我把他压入寒潭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