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周侍郎。”
“见过周侍郎。”
柳晟抬起刚刚下意识放缓的脚步往前走,刚走几步,又听到后面传来声音,这次柳晟没有放缓脚步,而是微微加快往前走。
“柳侍郎!柳侍郎!”
“柳公子!”
好像是在叫自己,柳晟停住脚步往后看,只见一个和他父亲般年岁的官员在奋力的一边招手一边向他赶来。
一晃神的功夫,周谏就已经走到柳晟的面前,看清楚来人后柳晟赶忙去扶弯着腰气喘吁吁的周谏。
周谏大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缓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往柳晟的后背打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巨响响彻宫道。
“老夫是什么阎王来索命的吗,喊你不但不停,反倒走的更快了,亏得我这把老嗓子和老骨头,为了追上你嗓子都快废了,骨头也要散架了!”说完周谏还咳了起来。
这一巴掌打的柳晟后背火辣辣的疼,柳晟呲牙咧嘴的看着周谏,顾不得后背的疼,柳晟轻拍着周谏背给他顺气,同时心里还想着周谏看着走两步就喘不上气,他这写字的手劲堪比舞刀弄枪的。
“实在对不住,刚刚心里想着事,没听见。”其实他听见声音了,但他不想听,所以走的更快了。
天色逐渐暗下去,宫道内的人也越来越多,周谏直起身子,微微凑近柳晟道:“眼下人越来越多了,咱们先往前走着,边走边说,别让人看出端倪。”
说完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突然堆起假笑,装作无意碰见。
“哎呀,柳侍郎,真巧啊!”
“哟,周侍郎,确实巧。”
……
宫道内的其他人闻言纷纷侧目,看见是他俩后,匆匆行过礼后各自赶路,柳晟二人并肩缓慢走在道路的里侧,两人隐匿宫墙瓦檐的阴影之下。
“今晚的宴会,柳公子可有头绪?”周谏压低声音道。
柳晟摇了摇头,想起前两日谢宸说的那些话,有些担心的看向周谏。
“没有头绪,只是周大人你”
话说到这柳晟就停住了,今日宴会的主角此刻站在眼前询问着他的想法,殊不知这场宴会是冲着他来的,柳晟眼神很复杂的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接下来的话。
周谏反倒笑了起来,眼神清明的望着前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老夫两朝元老,与陛下共事也有数年之久,我们君臣二人表面上看着和睦,但皇帝对我的心思,长久的相处下来,老夫自己也能看明白些。”
周谏摸了把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老夫虽年事已高,但还没耳聋目盲到什么都看不明白的地步。”
原来周谏早就发觉谢兆的心思了,虽然柳晟也算是提前知道,也知道周谏并非一无所知,但柳晟依旧震惊于周谏此刻的从容。
在死亡面前还能如此从容淡定,这场面让周谏的形象在柳晟心里一下子高大了起来。
而这种从容究其原因分为两种:一种是已经有了万全的应对之策,就是不知道这万全里面包不包括柳晟这个未知因素;另外一种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柳晟觉得很显然是第一种,因为周谏有家室有牵挂。
于是柳晟满怀期望的凑上去问:“那大人可是有了万全之策,可否告知在下,也好让在下有个准备。”
闻言周谏转过身,抬起右手搭在柳晟的肩膀上,对他露出一个‘你放心’的笑容,说道:“没有。”
“啊?!”
柳晟僵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周谏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挪动步子跟了上去。
“那大人是打算以自己的命换全家安定吗?”
“哼,我的命在陛下眼里可没那么值钱。”
刚刚仅存的一点希望瞬间飞灰湮灭,柳晟绞尽脑汁的在一旁想着第三种破局的可能,未知因素太多,柳晟脑子里的信息稀少却又复杂,如果他真的是主演之一,那么就要有媒介将他和周家绑在一起,这个媒介会是什么,柳晟首先想到了太子,但太子远在西南,那么除了他,就是……同在太子府的——太子侧妃!
周舒这个名字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柳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眼神中蔓延上恶寒,柳晟停住脚步叫住周谏,“周大人!”
“太子侧妃今日是否会出席宴会。”
此话一出,周谏也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着柳晟的神色,周谏屏住呼吸,心中已然明白。
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周谏呼出一口气,道:“你想到了?”虽然是发问,可语气却是陈述。
“是。”柳晟仰起头闭了闭眼,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声音。
前商户之子,现朝中官员,在宫中宴会公然与太子侧妃有染,这样的罪名足以诛杀柳、周两家满门。
且上次捐款一事柳家和太子府已经有了牵扯,只需有人在适当的时候遮遮掩掩的提上一嘴,人言可畏,他们两家就不会再有翻身的可能了。
双手捂住脸,柳晟脚步虚浮的后退了两步,脱力的靠住墙往下滑,原来是这样,原来我的作用是这样,可悲又可笑。
原来自己深处的朝堂是这样是个没有是非黑白的朝堂,京城中的学堂日夜教导着忠诚信任,礼仪廉耻,柳晟记得每每早晨出门的时候,路过学堂透过窗子,都能看见里面的夫子对着一双双渴望又清澈教导着为人要和睦,言语不可随意污蔑,行为不可轻浮无状,与人相处更是要真诚以待……
可柳晟看着自己身处的皇宫,满是猜忌、污蔑、是非不分、针锋相对,忠诚的人反而才是被利用的人,因为利用者确信忠诚者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