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已经睡着了吧?还是投降式的睡姿吗?
“九百七十七。”
那家伙真的出现过吗?还是仅仅是一个臆想?就像漫画人物那样?
“一千。”
时间好像以一种倾斜的姿态累积着,十野忽然觉得很累。他站起身,把房间门关严,阻断了玄关透过来的灯光。黑暗在他身上迅扩张。就在那一刻,他的心迅冷寂下去。像之前的许多次:漫画画完了,圆满的伤感像件宽松凉爽的外套从身上滑落,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夜色,是许许多多的时间如夜色一般压过来。
死亡也许就是这样一种感觉……一种压倒性的黑暗,一种躺在地底下,插上门闩,从此拒绝一切的感觉。恐惧中度过的童年,孤独与痛苦的少年,风俗店仿佛幻想的灯光,母亲……一切都可以被关在门外,甚至是春河也只成为走马灯中绚丽的回忆罢了。从此什么都不必再思虑。
作为安眠药的情爱失效了,而十野的床头抽屉里,正放着一瓶真正的安眠药。
瓶口微微涩,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依赖药品入睡了。在月光底下,那药片似乎因为久乏问津而变得更加光洁美丽。
卧室的门忽然“砰”地一声被大力打开了。
春河抱着一只枕头站在门前,十万火急似的问:“《白鸽与伯爵》已经完稿了对不对?”
“……对。”十野放下水杯。玄关的灯光再次照进来,被春河的身影分割着,凌乱地落在他身上,明亮的光与影把宽松的家居服映照得如同戏袍。
“那么……就算十野短暂地生病也没关系对不对?”
“就算死掉也没关系了。”十野顿了顿,“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我还是很想和十野睡在一起!”春河简直像在说什么宣言,但随即气势又弱下去,“抱歉,我这样可能太自私了……如果你觉得麻烦的话……”
十野望着他,若有所思道:“我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小枝了。”
“哎?”
“因为她不够浅薄。”
“……什么?”
“原来比起我给你我的灵魂,我更喜欢听我想和你睡在一起,和我喜欢你的腿。”
“……这是挖苦吗?”
“不是。”十野走过来,丢开春河手里的枕头,忘情地吻着他。
“这辈子都不会遇到更浅薄的人了。”
一夜无梦,十野觉得他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明明没有吃那颗药的,却好像整个人被丢到黑沉的宇宙深处,没有重力,手中空无一物,也自然而然放任自流,什么也不去思考,什么也不想抓住,以至于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春河早上去上班他都没有任何印象。
“今天不会被警察抓走了吧?”
“要三珉叔去接你吗?”
“我今天……”
信息编辑了好几次,还是都被删掉了。工作日的上午,又临近圣诞节,春河应该很忙吧。十野按灭屏幕,转身去开冰箱,一种香甜微涩的味道忽然扑面而来。他这才想起前一天晚上煮过的热红酒。
从前的圣诞节他都是和裕和一起过的。对他来说,节日就像一种全新的舞台布景,成全人们在日复一日的日常里展开一年一度的特别节目表演,他兴致不高,但生活在人类社会,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节目表的安排。这一年临近节日,他第一次想要再多做点什么,可惜热红酒两人都没能喝到。
因为那个傻瓜被警察抓走了。想到这里,十野笑了笑。
如今被煮得软烂的橙子正颓靡地散出不知疲倦的香气。冰箱里的冷气一点点侵袭而来。
“真安静啊。”十野看向玄关处的灯,“那家伙走了,你就也不会讲话了吗?”
春河坐在办公室里,按亮手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早上好?或者……为自己没来得及做早餐感到抱歉?毕竟之前的早餐都是十野在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