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當然察覺到了,福澤清葉那若有若無的躲避與其他人建立過多聯繫的傾向。
直到某個時刻,她也會毅然地斬斷與他的聯繫。
只是……
他跟在福澤清葉身後,樹影婆娑,陰翳在少女瘦削的背脊上流轉,他的目光一如這樹影,籠罩於她身後。
——只是,他不會讓那一天到來。
回去的時候兩人還遇上了藤本,後者當然不知道兩人發生了什麼,就算是察覺出什麼不對勁也只會認為是情侶間的小爭吵。藤本詢問起山中夜景如何,福澤清葉回答含糊,勉強擠出幾句客套誇獎的話。
無法同他人言說,在她為了避免與其他人產生過多交集而縮小交際圈的同時也意味著她背後甚至沒有任何援助。
現在距離夏油傑叛逃還有一年左右,不考慮中間發生突發事件,她也至少需要在這裡停留一年。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很困難。
幾句話聊下來,藤本看出五條悟和福澤清葉間氣氛之詭異,出於成年人的眼力見,他訕訕笑過後走開。
晚上的祭典才進行到一半,村中心的篝火燃燒得正旺,熊熊烈焰驅逐過往的邪祟並以此祈禱來年的福運。
「我先回房間了。」福澤清葉說完就匆匆離去,逃避之意溢於言表。
因為幾乎所有人都聚集在村中心,所以她走在通往暫住的民居的路上幾乎沒有看到其他人,到了民居裡頭也是冷冷清清。打開門,再關上門,動作一氣呵成。
一直被壓抑著的心悸感充盈於四肢百骸,她背靠著門,背脊完全貼合門板,上衣較薄木門的涼意透過布料滲入肌膚。
手掌抬起,指尖輕輕的搭上脖頸。
究竟又是……怎麼回事?
倒不如應該問,在她來到這個時空前,之前那位福澤清葉又做了什麼。
她又能夠求助誰呢?先前她也有試探過夏油傑的口風,後者顯然在隱瞞什麼,思來想去,最後她的求助對象落在了家入硝子身上。
「怎麼突然打電話過來?你不應該在和悟約會嘛。」電話那頭硝子的聲音略帶慵倦。
「就是有點事情……等、什麼約會啊!就是出任務而已。」
好在她所住的民居房間還自帶獨立衛浴,此刻的福澤清葉正做賊似的躲在衛生間裡,把門反鎖,家入硝子總是語出驚人,福澤清葉還是耐著性子和她解釋了一遍他們只不過是普通的出任務。
「噢——」硝子很平淡地應聲,「所以呢,有什麼事情嗎?」
福澤清葉花了好一會兒用來組織語言,再把剛才那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說給家入硝子聽。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都讓福澤清葉覺得是不是信號出問題了。
「你想問究竟是為什麼事情會演變到這種地步?」
身處醫務室的家入硝子回望那張病床,被分割簾遮去一半,自她的角度看去只能撇到一隅。家入硝子第一次見到福澤清葉就是在這張病床上,五條悟守在床邊,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少女。
——宛如守護珍寶的惡龍。
那時的家入硝子的腦中竟在第一眼冒出這樣的奇怪比喻來。
後來的事實證明這並非什麼奇怪比喻,反倒成為預言。
把手中的細長香菸按滅,菸頭處飄出一縷青煙,家入硝子收回視線,聲音卻還是倦倦的,「因為他們本來就不能用常人的思維來對待啊。」
已經不知道被重複強調過多少遍了。
縱然福澤清葉的養父福澤諭吉是武裝偵探社的社長,又儘管她的竹馬是名偵探江戶川亂步,自她擁有記憶開始就對異能習以為常,但在偵探社眾人的保護下,她的思維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生長於溫室的玫瑰又怎麼會用乎常人的觀念來揣測旁人呢……?
「但……」
習慣性脫口而出的反駁因為找不到理由而卡在喉頭,不上不下。
「我的建議是,」電流聲將家入硝子的聲音虛化,過了幾秒才恢復正常,福澤清葉聽到她說——
「快逃。」
話音落下,福澤清葉的呼吸也為之一滯。
「但逃跑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不過也是一種解決辦法吧,除此之外你當然也可以嘗試著說服五條悟。」
明明是後面一種方法的成功可能性更低吧?福澤清葉忍不住腹誹。
「好吧……我明白了。」至少現在的五條悟還有所顧忌,事情也還沒有走到沒有回頭路的那一步,她只需要維持著這脆弱的平和表面。
電話被掛斷,家入硝子似乎早有預料地朝背後的門口望去,語氣輕描淡寫,「剛才你的咒力差點就要暴走了。」
「啊,有麼?」之前空無一人的門口出現一道人影,黑髮少年微微眯起眼睛,眼尾泛出淺淡的笑意,「如果嚇到你了的話我道歉。」
「倒是不至於被這點咒力波動嚇到,你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躺在菸灰缸里的半截煙已經涼透,她轉身是帶起的微弱的風吹拂起些許菸灰。
「美美子好像有些發燒。」
夏油傑走入醫務室,面色如常,如果不是剛才家入硝子覺察到那明顯的咒力波動她是絕對不會將眼前這位看似溫潤的少年同咒力失控聯繫在一起的。
她「哦」了一聲轉身去拿常用的退燒藥,這種小毛病犯不著用上反轉術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