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始乱终弃
而成岚的表情也十分微妙,他很感念苏荷这些日子的照顾,一时半刻也不知该如何发脾气,只是抱臂看着她,他正在思忖赶人的借口时,苏荷又迳自绕到阳台外,动作熟练地收下不知晾晒多久的衣物。
「喂!别拿我的衣服!」见苏荷面不改色地拎着他的内裤,成岚顿时脸上一红,气急败坏的抢下女人手中的贴身衣物。
见他难得红了脸,苏荷忍不住笑了。
「干嘛,又不是青春期的中学生,有什么好害羞的!」成岚气急败坏,苏荷忍俊不已,又掩着嘴笑,「我们好歹生活过几年,我什么没看过。」
「苏荷,别说了!」
两人频频斗嘴,热闹却温馨的画面让旁观的魏之庭心酸得很,他想起两人曾经的过往,顿生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寂寞──那是他没有机会参与的过去,当时的他还能故意耍赖,但现在呢,叔叔连和颜悦色都不给他了……
你来我往一阵,苏荷嘿嘿坏笑,成岚还欲说她几句,突然从落地窗的玻璃倒影中看到魏之庭的表情,怅然若失的落寞可怜,就像条乖乖在家等主人下班的小狗狗,无辜得让他心生不忍,心脏霎时一阵抽痛,但他也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
自他清醒后,魏之庭老对他露出这副模样,活像个被始乱终弃的深宫怨妇……等等!什么始乱终弃?!好似他对这孩子做过什么逾矩的事情!!
这可怕的联想让成岚脑子都要炸了,他尴尬得抹抹脸,随手将衣物塞回柜子,便推着苏荷离开房间。
「别推我啦!」苏荷被他恼羞的态度惹得发笑。
「出去!」成岚恶声恶气的说道,经过魏之庭身前时,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心虚,下意识地垂着视线,根本不敢看男孩落寞的表情。
苏荷又在客厅胡闹一阵,但因为成岚坚持,她终究没能留下来,只得瘪瘪嘴,最后退让地说:「……那,我每天都来帮你做饭,直到你的伤势痊愈?」
「好啦好啦。」成岚揉揉胀痛太阳穴,累得不想再讨价还价,还是妥协了。
见他允诺,苏荷漾开一抹灿笑,随即蹦蹦跳跳的来到厨房开始做饭。
苏荷看似熟门熟路,对厨房的动线与物品的摆设全都如数家珍,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足见她对这个家的熟悉度,让魏之庭心生醋意,但也无可奈何,只能闷闷坐在沙发里,把自己蜷得小小的。
苏荷在厨房里忙碌一阵,温暖的饭菜香四溢,旋即端上三盘卖相好看的蛋包饭。
「吃吧吃吧,我的拿手料理!」
魏之庭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汤匙,本想敷衍一下,但东西一入口,他瞬间愣住了──这个蛋包饭跟叔叔做的口味一模一样!从蛋包的形状到炒饭的酸味,全都如出一辙……他终于意识到,原来叔叔做给他的蛋包饭,是苏荷教的。
想到自己多年来最喜欢的东西居然是这个女人的复制,魏之庭就心酸得无以复加,即便料理再好吃,他都食不下咽了……这时女人突然「啊」了一声,又跑进厨房翻箱倒柜,随即笑盈盈地跑来饭厅,往两人的蛋包饭上个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鲜红的爱心跟黄澄澄的蛋包,视觉刺激极强,却扎得魏之庭眼睛都酸疼了。
「苏苏,别多此一举,我的饭就不用画了,又不是孩子。」成岚无奈的扯扯嘴角,但也不是真的反感。
让我照顾你
不知是否为错觉,魏之庭突然觉得叔叔居然笑得像个温和宽厚的丈夫,而苏荷是幸福的小妻子……而这个幸福到令人恼火的女人对他绽开一抹浅笑,又问:「小鬼,要不要再帮你画个兔子?我很厉害的哟!」
苏荷笑得灿烂,眼睛里亮闪闪的,或许是挑衅、或许真不知情蛋包饭对他的意义,但无论是甚么,魏之庭也无力深究了,他垂下视线,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漫不经心地划着饭粒。
见他不说话,苏荷也习惯他的阴阳怪气,瘪瘪嘴就将番茄酱随便放在吧台上,立即挤到成岚身旁,硬是吃起他面前那盘蛋包饭。
「哇~我这么久没做饭了,厨艺还是一样精湛啊……哎呀哎呀,好烫!」
「饭粒喷到我身上了,吃没吃相……妳一边去,别靠在我身上,热死了。」
魏之庭沉默地划着饭粒,他没有擡头,加之两人的说话音量很低,他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此刻他从没这么庆幸过自己的听力不佳。
叔叔跟这个女人在一起,看起来特别放松,完全不像与他独处时的不自在,可是他不敢深究叔叔的那股别扭究竟源自于甚么,是想起两人的关系而心生悔意,索性把失忆装到底?还是真的完全想不起来,只是遵照身体的本能,反感他的碰触呢……但,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全都导向同一个结论:现在的叔叔,对他是抗拒的。
想到这儿,他的心就止不住泛酸,眼眶又发热了,连眼前的蛋包饭都逐渐模糊。他深吸一口气,哑声说道:「……我去倒点水。」
他心绪沉重的走到厨房,一眼就看见放在置物台上的药:从止痛药到抑制剂,五颜六色大小不一,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反胃的药气……想到成岚方才那难受到脸色苍白的状态,还有切除腺体的手术,甚至是眼下这奇奇怪怪的相处模式,他心里霎时涌上一股模糊但强烈异常的酸涩。
──「小庭,你已经不是孩子了。」
希孟舅舅语重心长地告诫猛然在他脑海炸开,宛若绕梁的暮鼓晨钟,郁结心中的死结蓦然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