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贤之一愣,显然没想到林洛翎会说这么一句话来。
见林氏宗族长辈以及林洛翎的父母齐齐看向了他,这话不过是说出来博林氏高兴而已,怎么还如此较真呢?
朱贤之觉得肯定是因为荣淑华派伺候的丫鬟,偷偷来林府哭闹导致的。
就在他琢磨说辞的时候,沉音端着金边玉制托盘走上前。
朱贤之定睛一瞧,上面放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字据,还有专门让他签字画押的笔墨、朱砂印泥。
林洛翎眼角的余光,瞧见朱贤之慢吞吞签下了名字,又按了手印,忙递给沉音个眼色,继而朝着林庭旭和贺堇春,以及从京城赶来的外祖父道:
“这两张字据是二公子的一片真心,还请母亲和外祖父替我收好,倘若二公子日后变了心,有了旁的女子,我可不依。”
贺堇春明白林洛翎的意思,起身从沉音奉上的托盘中,取一张双手捧在林洛翎外祖父贺学义的面前。
不知内情的贺学义,将字据叠好,放在袖袋中,贺堇春将另一张字据也收了起来。
在贺堇春眼神的示意下,齐嬷嬷这才命丫鬟端上了茶盏。
朱贤之心有怒火无处泄愤,此刻也不得不端着笑容,毕恭毕敬向林庭旭和贺堇春敬茶。
轻抿了一口茶的林庭旭,先是关心的询问林洛翎心悸之症,听林洛翎说有所缓解,林庭旭担忧的神色才舒展了几分。
很是不舍的深深看了林洛翎一眼,想到自己的女儿嫁去永宁侯府之后,便不能日日见到,林庭旭原本想好的谆谆教诲之词,一哽于喉。
林庭旭目光一转,看向沉音,嘱咐道:“翎儿是你的妹妹,方才我听夫人说,你要随行去永宁侯府,我们也就安心了。”
沉音礼道:“翎儿妹妹的身子向来不错,在永宁侯府安心养些时日,便可大好,义父义母安心便是。”
沉音是个少言寡语的,但凡开口,便会一语直击要害。
这一句明显是当着林氏宗族长辈,和永宁侯府跟着朱贤之来的人明说:
林洛翎的身子一直非常好,偏生在大婚当日患了心悸之症,其中何由,众人去猜。
又道明,林洛翎这心悸之症并不是重疾,只需要在永宁侯府养些日子就能好。
若是日后严重或久病未愈,必定是林洛翎嫁过去之后,永宁侯府刁难林洛翎,不让林洛翎好好养着身子。
林氏便可去永宁侯府问责。
“砰……”的一声响。
众人闻声而视。
贺堇春重重放下茶盏,她肃着一张脸,冲着朱贤之道:“之前翎儿从未有心悸之症,今日突然作,我心中格外不快。
翎儿的心悸之症痊愈之后,莫说剩下的六十抬嫁妆,我会亲自送去永宁侯府,便是再多六十抬,那也使得。
倘若翎儿的心悸之症未能痊愈,亦或是加重了,你回去同永宁侯说清此事,那六十抬嫁妆我们林府不仅不会给,还会与永宁侯府结仇,去官府理论清楚。”
此一言,在这个时候说,委实不合时宜。
加之贺堇春寒着脸,口吻像极了在训斥朱贤之,这岂非让新婿下不来台吗?
不过,林氏的宗族长辈虽震惊,却没有一人敢吭声,皆以为贺堇春忧心林洛翎的心悸之症,才会这般。
朱贤之唇角的笑意一僵,明显被贺堇春的气势吓到了,忙是作揖行礼,一再保证他定会好好对待林洛翎,还请岳丈岳母放心的言辞。
外面恰好响起了锣鼓声。
此乃吉时已到之意。
后脊背被冷汗浸湿的朱贤之,顺势伸手想去牵着林洛翎的手,一同出前厅的正堂。
不想碧悠背着林洛翎便朝外走。
沉音朝朱贤之做了个请的动作,解释道:“翎儿妹妹的心悸之症未愈,经不起劳累和颠簸,让丫鬟背着会稳妥些。”
朱贤之微一点头,便快步去追林洛翎了。
望着林洛翎的背影,贺堇春双眉蹙得更深了几分。
林洛翎自幼便跟在贺堇春的身边,看账、打理府中大小事务、如何管理铺子和田庄。
贺堇春虽没有手把手教过林洛翎,林洛翎却耳濡目染,学得不错。
想到今日林洛翎趴在她耳边说的话,此刻贺堇春细细想来,深觉林洛翎尚未嫁去永宁侯府,便开始筹谋。
先是让她故意在朱贤之的面前提及荣淑华,一则是为了诈朱贤之,二则也可离间朱贤之和荣淑华的关系。
此乃诈晦术的双用之法。
更是用养晦术来装病。
让朱贤之立下字据,她女儿嫁去永宁侯府,只需握有朱贤之和荣淑华暗通款曲的真凭实据。
便是永宁侯府失信在先,依着永宁侯夫人的性子,定会打死荣淑华和那孩子来平事。
贺堇春在心中暗道:翎儿啊!你尚未嫁入永宁侯府,已费尽心力去筹谋这么一个连环局,都怪母亲没有替你选个好夫君,哎……
坐在花轿里的林洛翎,将车帘拨开一道缝,含泪看着林府的匾额,握着合欢扇的手指力,指节处莹白,没有丝毫的血色。
泪珠儿在她眼眶中打了转儿。
林洛翎低喃道:“我既重活一世,就是阴曹地府最厉的鬼,不将整个永宁侯府拖去黄泉路,焉能让上一世林氏的3o8口冤魂平息怨气?亦不能给我那未出生的孩儿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