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好走啊,路上当心。”
在台前算账的掌柜因见她下楼,连忙殷勤地打招呼。
商音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行将出门前,脚步倏忽停住,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斜里一回眸往高处看去。
那二楼正对着的雅室门边,一抹亮色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杵在阴影里。
饶是看不清面容,也不妨碍她一眼认出是宇文姝。
商音眸色微沉,迅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而对方好整以暇地抱着胸怀,那举止,似乎是在凉薄地挑衅——
我帮你做了你一直不敢做的事,替你写了你一直想写的话。
还不谢谢我吗?
商音瞳孔倏地一缩,继而背脊笔直地出了茶坊,坐稳车马,吩咐道:“回府。”
“宇文姝,宇文姝,又是她!她是有什么不搞事就不舒服的病吗?专在人家背后偷鸡摸狗!”
在外不好炸毛,以免让旁人看笑话,一踏进自家大门,商音就憋不住气,同今秋咬着牙忿然不平。
“让她堂堂正正对质的时候,她又不敢了,要装娇弱。只会耍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幼不幼稚——亏得方灵均也会信!”
等一下。
她突然觉得奇怪。
是啊,方灵均怎么就这么容易轻信一封来历不明的花笺?小方大人惯来严于律己,断不会因为一点捕风捉影之事便找上门兴师问罪。
大宫女挨到跟前来,附耳言语:“刚听茶舍的伙计说,方翰林这段时间都和三公主走得很近,两人还经常在一块儿对弈品茗。”
商音难以置信地扭过头,几乎想不到这是她会做出来的事,“她什么意思?难道还想招方灵均当驸马不成?”
“这可没准儿。”今秋摊开手,眨着眼朝她歪脑袋,“论家境论相貌论年纪,两人也并无不合之处呀。”
商音转开视线,且思且忖地望向一旁,先是皱眉怀疑,“莫非梁国丈现了我的意图,特地让宇文姝来搅局?”
说完又自语,“也不像啊,三公主可是梁皇后的底牌,她才舍不得。”
最后倒是不可思议地质问:“不对,他们俩……多久开始的?小方大人那么好追到手的吗?”
为什么自己辛苦忙活大半年,颗粒无收!
今秋和善地泼她冷水,“殿下,各人有各人的喜好么。”
“你就是想说我不适合他,宇文姝适合他,对吧?”商音翻了个白眼,“我才不相信她是真心的。”
她何其了解对方,“她不过就是想和我赌气,以为只要抢东西能抢过我,便胜我一筹。从小到大哪次不是这样?想不到而今居然把终身大事都赔进去。”
这口气有那么值钱吗?
今秋不以为意,“又或许,只是为了气您,做做样子而已。”
重华公主面色冷然地摇头,“倘若是后者,那她的麻烦可就更大了。”
说不清为什么,商音满腹的火气似乎没有来时烧那么猛烈,胸腔里只余一地的没意思。
她路过月洞门,信手摘了一枝柳条,撒气般扯上面的根茎。
隋策正盘膝坐在抱竹轩的窗棂下看着天幕呆。
那一轻一重两柄长剑都并排靠在墙上,随风拂摆。
午后的天尚且大亮,商音便拖着步子慢吞吞地从院外进来了,她一声没吭,也不看他,却径自走到花圃旁的石桌边,背对着此处坐下。
那动作那身形,就差没把“快来问我”几个字贴在脑门上。
隋策瞧得一愣,叼着根青枝原地里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起身过去,装作一副闲谈的模样站在旁边随口道:
“这么早回来啊?”
他轻踮了踮脚,“没和你的小方大人,顺道吃个晚饭么?”
重华公主手里还在卷那根柳条,黑着一张脸说没有。
隋策咬了咬苦的根茎,视线仍旧装作在看四周的风景,“他难得主动一回邀你出去吃茶,都……跟你说什么了?”
商音提起这个就憋闷,两指扯开了柳枝,言简意赅:“他说他不喜欢我。”
羽林将军差点没站稳,颇震撼地侧目盯向她,险些语无伦次:“你、你……你都同他讲了?”
“也不是我亲口说的……宇文姝从中作梗。”她心烦意乱地叹道,“唉,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