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家来人了。”
从哨楼往下看,华贞昱带着华家兄妹,无声无息地列于刑场边,静默着等候最后一刻。
“是啊。华家还记着。”兴许是天气突然阴沉,哨楼的风又太大了,崔敏之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受凉了一般。
贺遐状似无意,接了一句:“毕竟是你舅舅。”
舅舅。是啊,华贞昱是俞进宝的亲舅舅,是她在世界上最亲的人了。
“等我的仇报完,他才是我的舅舅。”在此之前,崔敏之只能是安乐侯之女。
“报完?”贺遐微微扬起头,望向天际,风云际会引一声轻笑,眼皮一收落回法场之上。“这些还不够吗?”
法场之上,是与绮红楼勾连的罪人、是通敌卖国的狗贼、是俞家灭门案的始作俑者。今日,他们都将以性命偿还。
“不够。”崔敏之浅唇微扬,一脸冷色。
明明已经用鲜血偿还,明明已经有人为俞家灭门划上句号,对于看客来说,一切都应该结束了。俞家亡魂可以安息往生,拥抱来生。
但对于崔敏之来说,一切还没有结束。
那位告老还乡的桑尚书在案件中是什么角色,为什么他可以全身而退;银沙公主逃走会奔赴哪里;西黎王权是否参与了边关佯攻骗取西黎军饷。这些崔敏之还都不知道,而这些都是促成俞家灭门的凶手!
崔敏之记仇得很,灭门之仇,岂是交出几个替罪羊就能满意离场?
贺遐嘴角悄悄扬起,他很满意崔敏之的选择,他决定,一会看完行刑,是时候告诉崔敏之那个消息了。
金光乍现,正午烈日终于突破云层,从缝隙间洒落,正好与喷溅飞扬的鲜血碰撞,呈现金红相映的华丽色彩。
血腥乘风而起,连哨楼之上,都可以闻见。
“擦刀的那块白布,是我准备的那条吧。”
第一次见这样残忍的场面,崔敏之不免感到心慌,她全身的血液都像是沸腾了一般,说不上畏惧,说不上畅快,只觉得一阵目眩,狠狠拽住了护栏才稳住身体。扭过头去,崔敏之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口中念念不忘的,还是要将染血的白布带走。
“当然。”贺遐交代元来去安排了,祺王殿下的要求,一个刽子手连理由都不敢问。
崔敏之靠着栏杆缓了一阵,等血腥被风消散,才恢复了力气。
贺遐这个时候终于伸出手:“走吧,下楼有些陡峭,我拉着你。”
崔敏之怔怔的望着贺遐这一双手,有用剑留下的薄茧,修长、有力,出现得刚刚好。
早一些,她会甩开。
晚一些,她不再需要。
正是这放开栏杆的第一步,她的确需要一只手,让她走得不显得狼狈。
哨楼木梯旋转,本就只有丈余见方小楼,木梯着实陡峭,爬上来的时候还未见得,下去之时着实重心难稳。
贺遐在崔敏之前一步,两人错着身子,崔敏之小心搭着贺遐半边肩膀往下迈。纵使有时被裙角绊住,崔敏之身子前倾,贺遐胳膊一横,便能将人拦住,不会让她滚落下来。
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到尽头,崔敏之好悬把心压进了胸膛里。
此刻元来已经先一步取到了那方擦血的巾帕,他嫌晦气,拿着一个铁盒子装着,给两人报信,正巧看见两人搀扶着从楼梯上下来,露出了然打趣的神色。被贺遐的皱眉吓到,趁着崔敏之一心扑在台阶上不曾瞧见,恢复了平常模样。
“殿下,华大人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