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安帝此时似乎平静了下来,抬了抬手,卫兵们从他的身前退开了,父子两个又对峙一处,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太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肃安帝坐在龙椅上,神情冷淡,但脸上的肌肉在抽动着,他俯视着贺成渊,一字一句地问这个儿子,“你要和你的舅舅一样吗”
当年,姬扬霆也是这目无君上,甚至于当庭拔刀相向,当他的刀尖指向肃安帝时,就注定了振武王府覆灭的结局,无论振武王多么尽忠报国、无论姬皇后与肃安帝多么恩爱,作为一个帝王,肃安帝不会允许任何威胁他的东西存在。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一样。
肃安帝年富力壮,他还想在这个位置上长长久久地坐下去,当他的长子也同样年富力壮时,这就很不妙了。这个长子,像一只驯服不熟的猛虎,这猛虎能够咬死别人,也能咬死他,譬如,今日这般。
谁在诬陷太子下毒,何其可笑,他若要弑君,凭他手中剑、凭他麾下军马,又有谁能拦住他呢,是的,和当初的姬扬霆一般。
肃安帝的手心抓紧了,一字一句地问道“朕是你的父亲,你的一切都是朕给你的,太子,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
忽然之间,有一个念头在肃安帝的心底冒了出来,是了,高丽臣服、匈奴溃败、回纥求和,四海皆平,他其实已经不需要这把剑了。
而现在,有人设了局,把这个机会呈现到他的面前。
这个念头仿佛突如其来、又仿佛蓄谋已久,让肃安帝自己也有几分震惊,但他的面上反而愈不动声色起来,他直直地盯着贺成渊,目光如同鹰隼,注视着贺成渊一举一动。
但好在,直到此刻,贺成渊还是恭敬的,他在肃安帝面前低下了头,和缓了语气“今天之事由儿臣而起,有奸人意图陷害儿臣,才把方姑娘牵扯了进来,儿臣办事不周,愿意承担一切罪责,但是,方姑娘与此事无关,求父皇不要怪罪到她的头上。”
肃安帝冷笑了一声“看不出来,你平日薄情寡义,对这个女子倒是一往情深,着实令人惊诧。”
事已至此,那个小小的女子如何处置,肃安帝已经完全不关注了,他阴沉地望着贺成渊,极力压抑着心中那个可怕的念头。
他想除掉这个威胁。
可是,下面那个终究是他的儿子,他的姬皇后为他留下的唯一的儿子。姬皇后临去前对他说“贺玄章,你要善待我的阿狼,否则,我做鬼也不会饶恕你的”
他不能再有负于她。
两种念头在肃安帝心头交织着,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越来越多的卫兵拥入了兴庆宫,他们的刀和戈指向贺成渊,太阳光十分强烈,落在兵刃上,寒光闪闪。
那柄刀还握在贺成渊的手中,他直挺挺地跪在那里,整个人就如同那刀刃,虽在鞘中,却无人敢撄其锋芒。
肃安帝忽然冷冷地微笑了起来“太子,你是想替你的太子妃脱罪吗你有求于朕,却如此不恭不敬,又叫朕如何决断呢”
今日与往日也没有什么不同,就是枝头上的小鸟吵了点,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惹得方楚楚有些心烦。
她抬头朝着树上“嘘嘘”了两声,把那鸟儿给赶跑了,然后坐在窗下继续绣帕子。
这是颜氏和她说的,大凡女子,和一个男子情投意合,都要绣点什么给他带在身上,比如荷包、帕子什么的,最好是亲手给他做一件衣裳,让他穿上去就能想起自己。
衣裳不行,荷包也不行,方楚楚自认没这个本事,最简单的就是帕子了,随便裁了一方锦缎,她打算在上面绣一朵花,嗯,就一朵,再多也不行了,到时候,可以叫贺成渊用这个帕子擦擦汗,那上面大约就会沾染了他的味道,方楚楚这么想着,咬着嘴唇自己偷偷地笑了起来。
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方楚楚放下帕子,出去开了门。
嚯,门外一队卫兵,持着刀和盾,齐刷刷地列成队,满脸严肃地站在那里,领头的人是张熹。
方楚楚十分惊讶“张大人,你今天又玩什么把戏”
张熹擦了擦头上的汗,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哆哆嗦嗦地拿出当日钦天监的官员带回宫中的庚帖,双手呈奉给方楚楚。
方楚楚稀里糊涂地接过来看了一下,更吃惊了“怎么把这个带来了要重新写一张吗你们宫里的规则可真多。”
“不、不是”张熹下结结巴巴地道,“这是退给你们方家的,方、方、方姑娘,太子殿下要和你退、退、退亲。”
方楚楚用力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你说什么”
张熹硬着头皮“太子不会娶你了,他让我转告你,前事尽归尘土,此后再无瓜葛,还叫、叫、叫你不要再去纠缠他了。”
方楚楚又眨巴了一下眼睛,她的眼睛很大,特别是瞪起来的时候,圆溜溜的。
张熹以为她要火了,然而她并没有,她只是歪着脑袋,好像很努力地想了一下,然后掉头就走回去了。
张熹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姑娘,是不是被气傻了
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了,因为片刻后,方楚楚就出来了,手里持着弓,弦上搭着箭,指向张熹。
张熹噔噔噔倒退三步,目瞪口呆“方姑娘,你、你干什么”
那张弓乌木金角,正是当日贺成渊所送,此刻持在方楚楚手中,张开弦拉了满弧,箭尖寒光凛冽,方楚楚的眼神亦是凛冽的。
“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快说”方楚楚柳眉倒竖。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