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心里有个促狭的点子,晃荡着去苍庚号捡那凡人能用的料子配件玩意装了一大匣子。“哈,你不是就看不得我好嘛,我偏就好给你看。兰儿泡个药你做祖母的不念他小小年纪受的苦,反倒为自己的儿子不平起来,且等着看,你那有大造化的儿子得不着的东西多了去了。”对比当年因儿子高热,急痛之下晕过去的贾府寡居奶奶,如今的李纨哪里还有半分那时的惶恐无助?性命相生,命途运数的偏差造就性情变化,竟能一变如斯。
环三爷
贾兰正高兴自己挨过了没完没了的药浴,终于可以离了那烫热的木桶,恐怕过一阵子胃口也能小些,这样四姑姑和林姑姑就不会在他吃饭吃点心时老抿着嘴乐了。哪里想到他那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娘从珠界里取了当年横行苍兰界的大能手稿要给他继续“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呢。
今年因先生有要事,还未及冬至便停了课,宝玉自是一团高兴,贾兰倒恹恹的,没事只窝在屋里看书。李纨既存了要他“炼体”的心,自然由不得他如此,便让他出去找人玩耍。贾兰道:“我找谁去呢,怪没意思的。”
李纨道:“这府里府外,院里廊下的,多少小子呢,你就找不着个能一起耍的?”
贾兰道:“小子虽多,可耍些什么呢?要闹的,跑不了几步就喊累了,还怕弄脏了衣裳回家挨骂。要静的,还不如我个儿看书呢。”
李纨啐他道:“你豆芽似的一棵,倒会嫌人,哪有小小年纪整日窝在家里的,不出去疯哪有小子的样子!”
贾兰道:“再别提疯了,上回我们几人一起踢石子儿赌爬树,结果环三叔把鞋子给踢漏了,后来遇上我,好一通埋怨,道是回去被他姨娘教训了。”
李纨道:“还说不疯,又是石子儿又是树的,你可别爬高树,下不来没人救你去。怎么踢石子儿能把鞋给踢漏的?你们是磨了多久啊!”
贾兰道:“也不关那石子儿的事儿,不知怎么的脚趾头那儿就破了洞,我们谁也没看出来,是后来环三叔跟我说起的。他还说我都跟着宝二叔念书了,他还不曾念呢,我让他与老爷说,他又不肯,也不知是不是真想念书。我想着,若他跟老爷说了要念书,老爷定是高兴的,老爷最喜欢人爱读书了。”
李纨张了张嘴,这嫡庶的弯弯绕,却不是现在的贾兰能听得懂的,只好扯开了话题道:“你倒与环儿玩得熟。”
贾兰皱起眉头想了想,道:“不过偶尔能在一起玩一次罢了,有时环三叔见着我,不过上下打量一通,哼一声便走了。”
李纨又愣,“这又是如何说法?”
贾兰道:“我也不知,横竖他愿意一起便一起玩,不愿意便算了。”
俩人正说着,青葙进来道院外有个小子来传话,说贾环找贾兰一起耍子,在前头亭子那边等他。贾兰听了便起身去了。李纨便叫了闫嬷嬷进来说贾兰方才说的话。
且说贾兰带着俩小厮跑去悦来亭,见贾环正独自一人在那里画柱子,便上前见礼。贾环见他来了,眯缝着眼上下打量贾兰一番,撇着嘴道:“什么三叔二叔的,少来,我只问你,年下分的花炮你可还有?”
贾兰听了便道:“我一个没拿,都让小子们拿去玩了,我娘也不许我在院子里玩那个。”
贾环听了,便指着跟贾兰前来的小厮道:“你们可还有?有的话,趁早拿出来!”
俩小厮对视一眼,只道没了。
贾环便有些焦躁,贾兰见了,便出主意:“或者问问管事的,恐怕还有剩下的。”
贾环听了大声道:“你当我是宝玉啊!”说完便走,临去前还狠狠踢了那亭柱一脚。
贾兰看他走远,一头雾水,看向他的小厮道:“这是怎么了?”
团子眨着他那圆眼睛,看贾兰去远了,方低声道:“我们方才听说宝二爷拿了好些花炮让小子们放了给太太屋里的姐姐们取乐,大约……大约环三爷也想放花炮吧。”
贾兰摇头道:“小孩子的玩意。”又看向团子,问:“你们的那些真都放完了?”
团子还未出声,另一边的方糕嘟囔道:“有也不能白给人啊,谁又是容易得来的!”
贾兰伸手给他一个栗子,道:“你方才说都放完了,之后若又去玩,被环三叔看到,不得气你?”
方糕道:“又能拿我如何?我又不是他的奴才!”
团子忙道:“我们偷偷放就是了,这么大院子,哪里就能遇上了呢。再说了,便是遇上了,我们只说是从宝二爷处得的,谁还能查来。”
贾兰懒得再管,又想,既然出来了,若这么快回去,估计李纨又要说他懒散,便打算绕个道慢慢走回去,恰好能赶上点心。
几人从前院出去,绕过梦坡斋,正经过王夫人院,便听得赵姨娘尖着嗓子骂骂咧咧,“下作行子!在外头受了哪些小屄崽子的气,回来跟我扭头瞪眼的!什么东西,你也跟人比,你也配!冲我使气有鸟用,有本事你当年别从我肠子里爬出来,只投在太太肚子里,我也服你!”
不知贾环说了什么,赵姨娘声音越发尖利起来:“好啊!果然当有谁稀罕你!上不得台盘的东西,你挨着蹭过去人都不拿眼扫你的,我有甚舍不得,从我肠子里爬出来了就去攀高枝的又不是没有,也不多你一个!”
贾兰只作没听到,匆匆绕了过去,从东角门进了内院。回到院子里,却看黛玉和三春正在屋里说笑。见他进来,李纨便问:“怎么这么会儿就回来了,不与你环三叔多玩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