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著這個像哥哥嗎?」他追問道,語氣?並不?委婉,似乎倔強地非要她給出答案。
「胡說。」
她繞到後面去,踮起腳尖,幫他整理後背和領子,那襖子壓在箱底太久,褶皺起得厲害。
「你沒你哥哥壯。」
她在他背後輕輕說。
聽見?這句,他的心裡悵然若失。
窗外的秋風呼呼地敲打窗欞,舊年的雙喜字窗花已經湮舊,半側掀起,露出干硬的糨糊,在寒風中?搖搖欲墜。
把衣裳整好,她便上前扶住他的胳臂。
他人高,看著清瘦,竟然也很有分量,走起路來,綠腰竟有些支撐不?住。
過門檻的時候尤為艱難,因為受傷一側不?能用力,整個人的重量便壓在她身上,她穿著的小襖,最上面的扣子未系,在這樣的拉扯下,滑至一側,露出雪白的肩頸,嚴霽樓這樣向下看,正好瞧見?她小衣的系帶,不?動聲色地移開?眼睛,稍稍直起身子。
綠腰忽然覺得肩上的分量輕了些,還?以為是?他有所顧慮,不?肯欠她人情?。
「扶著我,別讓傷腳觸地了,到時候好得更慢。」她提醒道,她可沒有工夫一直照顧他。
「嗯。」嚴霽樓用鼻音回?答。
走到屋側的小路,他不?肯再讓她幫忙,自?己?去了屋後。
綠腰一個人站在冷風裡,片刻,看他一瘸一拐過來的樣子,有些滑稽,走上前去,「慢些,我扶你。」
「要洗手。」他說。
等進了屋,把殘疾的小叔子安置好,綠腰端了盆水過來,掀起床單,盆子放在炕沿,「快點洗完,正好冷敷,我之前聽別人說過,剛受傷過後冷敷會好得快些。」
「嗯。」他順從點頭?。
綠腰起身,將洗手的水倒掉,換上打上來的井水,秋天的井水寒涼侵骨,她就這麼放洗臉巾進去,指尖一刺,還?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
「我來吧。」
他忽然把手放進水裡,強硬地握住帕巾一角,恰好覆住她的指尖,然後將她的掌心按進盆底,隔著棉布與她十指糾纏,綠腰急忙丟開?,將手從水裡拔出,慌亂之間,水濺到床單上,頓時一片濕痕,嚴霽樓神色平靜,仿佛並沒有察覺什麼異常,慢條斯理地自?己?將帕子在水裡湃了三四遍,然後擰乾。
他淺淺地向前一夠,發現並不?容易,於是?看向綠腰,求救道:「嫂嫂幫我。」
她靠近他,他總是?戒備,躲閃,她不?幫他,他卻撒嬌賣乖,露出孩子氣?的神態,她幾乎感受到一種天真?的惡意,說不?清道不?明,就像貓逮住老鼠,不?為了吃,或者是?說,不?急於吃,所以意態從容,放走又逮回?來,按住卻不?下口,而她甚至沒有發火的契機,也沒有任何?憤怒的理由。
很不?幸,她就是?那隻老鼠。
她老實憨直的丈夫,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一個弟弟?
她有一瞬間,幾乎想要將他丟出去,叫他自?生自?滅,可是?他幫過自?己?多次,恩將仇報叫她不?安,她又想,難道他也學那等輕薄子弟,想著近水樓台的好事?想起他曾經簪入肩頭?的決絕和一貫的清高,她幾乎是?立刻就否認了這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