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姜云逸自揭其短,钱长安心中也稍稍安定下来,确实只是个名头唬人的空壳子国公而已,并无实权,面上客气应着,但若是对方敢狮子大开口,说什么也不能让对方空手套白狼。
姜云逸徐徐说道:“今日想从贵行采买十万石亚麻,先付三成定金,贵行七日内货,后续每月再付三成,连续三个月,总共是本金的十二成。”
钱长安迅抓住关键字“十万石”“三成定金”“十二成本金”,听起来不错,但对方拿到货后赖账怎么办?
还不待对方摇头,姜云逸接着道:“本公亲自与你立契约。”
钱长安立时压下反对的说辞,心中迟疑起来。如果只是口头约定甚至是姜五定契,那自是万万不可。但齐国公亲自画押,相当于把国公府的脸面压上了。
“便是齐国公府的招牌也不止十万石亚麻了,便依国公爷所言!”
双方迅订立契约,姜云逸亲自画押,还用上了齐国公的金印,这份普通的商业契约的可信度立时提升了一个大档次。
回程的马车上,姜五苦着脸,跪在姜云逸面前:“老奴无能,如此小事,竟要劳烦家主亲自出马折节与贱商对谈。”
姜云逸左手搭在姜五右肩上,笑眯眯地道:“五叔不必纠结,我今日过来可不仅仅是为了买些亚麻,更是要钓鱼。”
姜五诧异地道:“钓鱼?”
姜云逸自信地笑道:“本国公亲自出马来买亚麻,你猜长安商行这位钱少东主跟不跟?”
姜五仍旧一头雾水:“他为何要跟?跟了又能如何?”
姜云逸耐心点拨道:“如你先前所言,这位钱少东主在洛都摸爬滚打数年,虽非一事无成,但也颇为艰难。他身为商行少东主,将来若要执掌整个商会,必要有能服众的成绩。
这一年咱们66续续从他那里买了不少亚麻,但每次量都不大,这次忽然放出十万石的天量,还是本国公亲自出马,又主动许了额外两成的利息。但凡这位少东主有点脑子,一定要跟。
如今并非亚麻收获时节,市面上的亚麻存量有限,本家吃下十万石,这位少东主若是有魄力,起码也要再吃下十万石。
一旦我们动起来,洛都纸贵,亚麻也要水涨船高。但涨价是要有个过程的,你猜这十万石亚麻仅凭长安商行捂不捂得住?只要他不想为他人做嫁衣,便会来寻我这个没牙的老虎,如此方能最大限度保留自身利益。”
说到此处,姜云逸不由惋惜地叹了口气:“若非本家财力实在有限,这独庄也可做得。”
姜五听得大开眼界,目瞪口呆,还可以这样?
看着对方眼神中清澈的愚蠢,姜云逸微微摇头失笑,这个姜五确实没有商业头脑。
“少爷英明!”
小豆子又不合时宜地开始拍马屁,不会拍也要硬拍,主打的就是一个用真心。
折腾了大半日,姜云逸回到朱雀大街的齐国公府,管家姜大赶紧迎上来汇报:“家主,老爷回来了,在正堂等您。”
姜云逸闻言,面色一沉,大步流星,直奔正堂。
一名微胖的锦袍中年正悠闲地喝着茶,与姜云逸隐隐有三分相像,卖相颇为不错。
这人正是姜云逸的亲爹姜东初。
见到姜云逸进来,姜东初抬起头,一脸得意地招招手:“我的儿,快过来,爹有件大喜事与你分说。”
姜云逸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审视着这个胖子:“把我输给宋国公府,这就是你所谓的喜事?”
姜东初一听立时怒了,拍案而起:“谁说我输了?如果输了,你就得去宋国公府倒插门。我那是赢了宋延年,堂堂正正帮你赢了个好媳妇回来。”
姜云逸不由自主地捏了捏眉心,只听说过坑爹的,眼前这位却是会坑儿子的。
姜东初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为自己正过名,才涎着脸,搓着手,邀功似得道:“儿啊,爹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以后肯定要做大事的。只要娶了宋国公的孙女,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怎么样?爹以后的月例能不能翻个个儿?”
听到老爹竟然还敢邀功,姜云逸斜瞄着他,意味深长地道:“没有宋国公的授意,你猜宋延年会不会理你?”
姜东初虽然纨绔,但也是高级纨绔,还是稍微有些政治头脑的,闻言狐疑地道:“是那个老狐狸算计我?”
姜云逸没好气地道:“你也配?那老狐狸是想算计我,把齐国公府连锅端走,以壮大自身声势。宋延年和你一路货色,但地位却异常稳固,一旦宋国公归隐,宋延年继位,被陛下抓到错处,宋国公府就得覆灭。这个时候往上凑,你是嫌咱们姜氏传承得太久了么?”
姜东初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地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姜云逸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你不用操心了,去祠堂找三叔祖领二十杖。”
姜东初一听登时急眼了,扯着他衣袖恳求道:“儿啊,我可是你亲爹啊?小时候整天被你祖父罚,你祖父死后又被你曾祖罚,现在竟然还要被儿子罚,下人都看不起我,给爹留点颜面好不?”
姜云逸肃然道:“脸面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凭本事挣来的,去领罚,然后禁足一个月!”
姜东初如同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悻悻地走出正屋,忽然加,撒腿就跑。
姜云逸眼皮狂跳,瘫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捏着眉心。
有爹如此,如之奈何?
夜幕降临在洛都,城北朱雀大街宋国公府上。
宋国公宋九龄自公廨回到府上,老管家宋大立刻迎上来,一边搀扶着宋九龄往里屋走,一边简洁又清晰地汇报今日府上重要事项,末了才提到重头戏:
“老爷,晚宴已经备好,宾客们大多都到了,世子正与二皇子在客厅说话。”
宋国公敏锐捕捉到管家话中有话,立刻问道:“哪位宾客未到?”
堂堂当朝席开宴,二皇子都来了,谁敢不来?
“齐国公府管家送来回帖,说是齐国公自幼体弱多病,近日又偶感风寒。”
宋国公微微有些意外,但并未动怒,反倒饶有兴致地道:“回头我亲自写一份请柬,让世子亲自送过去。”
老管家宋大闻言着实吃了一惊:“老爷,这是不是太抬举那小子了?”
宋国公云淡风轻地道:“姜书桓虽然明哲保身远离中枢,但看人的眼光肯定是不差的,他敢顶着非议把爵位隔代传给曾孙,就说明那小子至少比他爹强得多。务必请他过来,我要称称他的斤两。摊上今上这样的主上,世家的每一分力量都要凝聚起来才能度过难关。”
既然家主已经深思熟虑,老管家宋大自然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