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大师声音虽小,却如钟鸣,“必要时,也当使雷霆手段。我知道施主并非是喜欢动口舌之人,如何将一群各异的人心聚在一起,也许是施主所行的另一出路。”
陆渊眼里闪过冷冽的杀意,杯中热茶瞬间变成冰渣,他低声道:“尸位素餐,敷衍塞责。本以为只是一两个蝗虫,可当蝗虫身居高位,你也奈他不得。”
了无大师目似静水,他笑容淡泊,看久了像极了家里慈爱的长辈,“腐肉不割,极易生疮。施主当有所取舍。”
陆渊摇摇头,“西胡有牛名为日支牛,今日割其肉,明日肉复生。”他缓慢敲了敲桌子,一声一声,像在思考的计时,“也许晧天该重新洗牌了。”
了无面前的茶盏已经见底,他只含笑道:“日后有空再来寂照寺相叙,老衲再为陆施主接风洗尘。”
日后……
不久之后,他大概就死于陵川渡之手。
陆渊沉默地想着。
而了无大师眼下也是不知生死的状态。
大师的腰部以下俨然变成了倒扣着的巨大的树冠,他自身则是隐藏在寂照寺下通天巨树的树干。
“菩提身……”陵川渡被旁边倾倒的蜡油烫了一下,才有些恍然说道:“了无大师既然做到这种地步。”
这是一种佛修秘法,唯有心境澄澈,宛若琉璃之人才能施展。
使用之后,施法者将逐渐化身菩提,笼罩他修为所至范围内的人不受邪祟侵袭,不受妖魔蛊惑。
灵力耗尽之后,施法者就会变成寻常的一颗菩提树,狂风来雨水过,不管生前如何,终究化身为一颗没有思维的树罢了。
了无大师只能永远被禁锢在寂照寺这一方天地。
若有人记得他,为这葱茏繁密的枝干挂上祈福带。也许轻风来过的时候,还能有红布条飞舞昂扬。
“昨晚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尚能说话。”陆渊随手从鸮人的尸体上,拔出一把纤长的黑色物件。
他听到屋外禽类的嘶吼声,那些怪物正急停在这座偏殿的屋顶上,窸窸窣窣带动着青瓦的窜动,让人听得头皮麻。
陵川渡细看才现陆渊拿的是一只长柄青铜灯座。
只是被鸮人脏污的黑血覆盖,才变了颜色。
陆渊掂了掂手上的灯座,“看来是到这些怪物的晚膳时间了。”
被当成膳食的两个人对视一眼,陵川渡问道:“了无大师有没有跟你交代了什么?”
陆渊点了点头,煞有介事道:“他万事皆空地在念《地藏经》。”
陵川渡:“……”
这和没交代有什么区别!
陆渊提着青铜灯座,走到屋顶正下方,他仰头望向松木作的椽子,正在微微地抖动,落下积蓄许久的灰尘,“我昨夜寻到此处时,他已快不能说话,但是了无大师还是拜托了我一件事。”
昨夜子时。
陆渊与小沙弥在了无大师的偏殿前相遇。
在诵经声断之后,屋内传来苍老的声音,“是陆小友么?”
陆渊并未回答,只是辨认着小沙弥的神色,现他自若又茫然地望望自己,又看看偏殿紧闭的大门,整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陆施主……这是在等什么呢?”小沙弥被陆渊默然不语地举动给震住了。
大半夜在无人的偏殿门口遇到举止诡异的人,像极了话本里的女魅妖精。
他脑海里一时间闪过师父师兄同他讲的罗刹鬼,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
眼前的女施主容颜虽不能称之为姣好,但是气质却如月下清霜,破碎的月光在她的脸上徐徐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