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我只能听到一阵憋闷的呜呜声。缕缕湿漉漉的头发散在他肩上,铺在身边,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我挥手把遮在他脸上的头发掠到一边,捏起他的下巴让他对着我:“崔大人,你现在还想当驸马么?”
他紧咬着牙关,不出声。但是两只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能看到他的坚定。
我几乎绝望了。
那时候的感觉竟是对的。这个人,从来就没打算过要和我一起。
他肯搬来跟我住,没准完全是因为这里是他年幼时的家。
我两手攀住他的腰固定住,动作狂躁得像是在鞭挞。他只是把脸深深埋在枕头里,一声不吭;两手紧紧拽着一方被角,手背上青筋暴起。他背上还残留着一滴滴晶莹的水珠,随着身体的律动来回滚动,在烛光下闪着金色的光。
我没有再说话。一切的声息和触感变得无比清晰。
心底的刺痛也在加剧。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才好。其实我不想这样的。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我侧身躺到他身边去紧紧抱住他。这才发觉,他嘴角竟然已经被咬破了,正在慢慢地往外渗血。
我凑上去,轻舔在他唇上。他头一晃躲开了,我按住他:“别动,这样会好得快一点。”
他终于老实了。过了半晌,我才敢开口说:“对不起……”
他很勉强地笑,笑容难看得像在哭:“没事。”
我郑重其事地起誓:“叔闻……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他转过头去,认真地说:“没有以后了。”
我愣住。
他伸手把我推远了些,叹口气说:“此中滋味,不过如此。王爷既然已经尝过了,就该知道……其实无论谁都是一样的,这世上多的是年轻貌美清雅隽秀的美人,哪一个都比我强。王爷,其实未必非我不可。”
我气结:“难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为了……才和你……”
“许久之前我就已经说过了,不要太认真。不如这样好了,以后王爷要是还想……偶尔召下官来伺候一晚,也是可以的。只是,王爷你性情耿直,恐怕是不肯暗地里对不起自己的妹妹的罢?”
我故作惊奇:“哦?原来你知道!你——打算去哪里?”
他很自信地笑了笑:“下官当上驸马之后,自然会有自己的府邸。”
我说:“这里呢?这里可是你老家!”
他两眼望向屋顶:“它现在归你。我什么时候想它了,再回来看吧。”
我一时辞穷,立刻又想到一件事:“你欠我的银子呢?咱们白纸黑字的借据还在呢,你不还清了,我决不放你走!”
他再笑:“王爷这不是开下官的玩笑么?王爷把下官留在府中,下官要到哪年哪月才还得清这笔帐……若是下官娶了公主,自然会得到皇上的封赏;到时自然就能还清了。这样岂不是大家都方便?”
我不说话。
他接着说:“怀真,如果不是因为市井中的流言,只有你亲自为我提亲才能破解,我不会找你帮忙。”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这是……要和我彻底撇清关系?”
他几乎是不暇思索:“是。”
我沉默许久。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明白。我莫名其妙地突然变成了王爷,虽然不过是一个虚名,可地位终究比他高了许多。我们如果真的公开地在一起了,别人难免会把他当成以色事人的……
男宠。
到时无论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来,无论他能在朝廷中爬到多高的位置,别人都不会拿正眼看他。
——无论我有多想对他好,可事实上,我已经成了他生命里最大的污点,他那无限的前程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我长叹一口气:“是我错了。你前途无量,是不该毁在我手里。”
他没有说话。我只好当他默认了。
我说:“好。明天我就去给你说。”
“多谢王爷成全。”
正文磨拳霍霍
第二天我到翰林院去,替崔叔闻向韩笑卿告假。理由是昨天上山去祭怀瑾的时候他喝多了,头疼。韩笑卿别有深意地笑笑:“罢了,以后若是崔修撰偶尔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王爷叫个下人过来说一声就完了。”
我说:“那倒不用了。本王麻烦,也就这一次而已。”
韩笑卿眼睛一亮,似乎是有些惊喜:“哦?”
我很是懊丧:“以后,自然会有别人替他告假。”
韩笑卿嘴角勾起,笑意都掩不住了。这家伙……他以为崔叔闻这就要飞他这边来了么。我实在不忍打击他,只说:“韩大人,章王文集已经付梓,本王以后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再到翰林院来了。这些日子,多谢大人照顾了。”
他拱手,脸上的笑容绝对真诚:“能为王爷效力,是下官的荣幸。”
我挥手止住他:“韩大人这话就不对了。咱们这都是为父皇为朝廷效力的,何来为我一说?”
——我现在恨不得找个山洞钻进去住老死不和这些朝廷命官往来,免得落下勾结朋党的罪名,到时候就等着皇后太子丞相法门和尚他们揪住把柄杀过来罢。
他立刻就警醒了,连说:“是,是,王爷说得是,下官一时湖涂了。”
我也不再多留,直接告辞走人。
出了翰林院,我直奔皇宫。见过了父皇之后,就带着怀瑾的手稿去还给颜妃。她又是夸了我一通,直把我夸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天上有地下无。夸完了,又摆了一桌的茶点。我还完了书稿,支吾了半天,才敢开口问:“娘娘,怀真有一事想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