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待蕙兰,一如往昔。
她时常派槿汐姑姑前来嘘寒问暖,而新鲜的点心、熬好的滋补汤,也仍旧源源不断地送入醉心殿。
那日黄昏,槿汐姑姑又一次到来,这次,她送来了一钵温热鲜香的红枣鲫鱼汤。
彼时,蕙兰正坐在暖阁的窗前,绣着一个喜鹊登枝的婴儿肚兜。思菱领着槿汐姑姑进屋,蕙兰赶忙起身,礼貌地请槿汐姑姑落座。
槿汐姑姑却并未坐下,她笑吟吟地端详蕙兰片刻,语气和缓道:“看娘娘的气色,较前几日好了许多,奴婢回去禀报太后,她定然高兴……”
说着,她又看向那汤,关切道:“娘娘,这是奴婢亲手熬的,您一定要趁热喝下,最为滋补!”
蕙兰点头致谢,待槿汐姑姑走后,便让思菱送她出去。
腹痛是在晚膳前开始的。
蕙兰倒在暖阁的床榻上,捂着肚子,霎时汗流浃背,不断呻吟。
思冰大惊失色,飞奔至慈宁宫禀报太后,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下,侍卫称太后旧疾突,服了药早睡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思冰无奈,只得前往翊坤宫,恳求皇后。
虽蕙兰与皇后现今近乎水火不容,但当皇后得知太后身体有恙后,并未推辞,旋即命宫人传口谕至太医院请太医。
不久,她便与太医一同抵达醉心殿。
皇后和太医进入暖阁时,被眼前所见震惊。
彼时,蕙兰在床榻上痛苦呻吟,头已被汗水湿透,整个人显得狼狈而虚弱。
思菱带着哭腔恳求道:“皇后娘娘,梅妃娘娘已疼痛许久,快请太医……”
皇后打断思菱的话,皱眉问道:“可有其他症状?”
思菱摇摇头:“目前尚无,只是,梅妃娘娘的身孕才三月有余,尚未稳固……”
皇后厉声道:“梅妃晚膳用了什么?”思菱吓了一跳,嚅嗫道:“梅妃还未用晚膳,便突腹痛……”
皇后不语,转身看见暖阁窗前的小几上,放着半碗已冷却的红枣鲫鱼汤。她冷面问道:“那是何物?”
思菱赶忙回答:“回皇后,这是晚膳前,太后派槿汐姑姑送来的……”
皇后目光如冷箭,直射太医,下令道:“胡太医,观梅妃之状,八成是饮食不洁所致……你且看看,可是这鱼汤有问题?”
胡太医应声上前,端起那钵红枣鲫鱼汤,在明亮烛光下仔细端详许久,又细细嗅闻。
突然,他脸色剧变,将那汤倒入几案上的一只青瓷缠花碗中,紧盯着钵底残渣,大惊失色道:“皇后娘娘,不好……这汤中掺有红花……”
皇后悚然一惊,怒斥胡太医道:“休得胡言!此乃太后赐予梅妃的红枣鲫鱼汤,岂会有红花?”
胡太医满脸惊惧,仍语无伦次地辩解:“皇后娘娘,微臣岂敢妄言?汤底尚有残渣,确凿无疑啊!且红花分量甚足,梅妃娘娘腹痛,必因此而起,恐怕……”
他话至中途,不再言语,眼神闪烁地望着皇后。
见胡太医支支吾吾,皇后不耐烦地吩咐道:“有话直说,无需遮掩……恐怕什么?”
胡太医稍作迟疑,小声嘟囔:“依此剂量,梅妃娘娘喝下半钵红枣鲫鱼汤,即便此时未见红,但腹中胎儿,恐难保无恙!”
皇后身躯一震,声音霎时变得冷酷无情:“那么……是谁如此狠毒,欲害梅妃腹中胎儿?”
她自言自语着,移步至床榻前,用锐利的目光,居高临下审视着蕙兰。
此刻,蕙兰紧拥锦被,痛苦万分,浑身湿透。
皇后就这般静静凝视着她,许久,才意味深长地问:“梅妃,你认为呢?是谁要害你?”
皇后与胡太医的对话,蕙兰听得真真切切,已是惊恐万状,心如死灰。
此时,蕙兰听到皇后问,浑身战栗不止,双手胡乱抓挠,牙齿咯咯作响,口中兀自喃喃:“是谁?是谁想害臣妾的孩子?究竟是谁……”
皇后的目光,如寒刃般紧紧锁住她,嘴角渐渐泛起一丝刻薄而自傲的笑容。继而,她突然纵声大笑起来。
蕙兰骇然地看着她,惊恐地瑟缩成一团。
须臾,皇后敛住笑容,徐徐伸出手指,骄矜地指向蕙兰。其指尖戴着镂空金丝牡丹护甲,嵌着红绿宝石,在烛光映照下,闪烁着璀璨夺目的光芒,凛凛然几欲灼伤蕙兰的眼睛。
皇后的面容,在这一刹那,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狰狞之态;声音,亦阴森狠毒,仿若来自地府幽冥:“梅妃,你如此装模作样,莫非当本宫愚钝不成?”
蕙兰茫然地看着皇后,正欲启唇,她却不容蕙兰分说,满脸厌恶,冷冷地道:“你好生想想,谁会想要谋害你的孩子……太后虽不许声张,但六宫妃嫔,谁人不知你的孩子需待验亲以正身份?又有谁会去加害他?岂非自污双手!”
蕙兰又气又急,禁不住咳嗽起来。
皇后鄙夷地笑了一声,字斟句酌地说道:“除了你自己!”
蕙兰仿若痴傻了一般,拼命摇头,绝望地辩解道:“不,臣妾怎会伤害自己的孩子?臣妾没有……”
皇后依旧笑着,带着戏谑的神情看着蕙兰,宛如一只猫,在戏弄一只已被它捕获的耗子。
她缓缓说道:“只因你心知肚明,你腹中的孽障,是你与外人私通所怀,如今已被本宫察觉蛛丝马迹,当众揭穿,并定下验亲之约……你惶恐,惧坐实私情,身败名裂,引来杀身之祸,故而不敢让这野种降世验亲,只想除之而后快,好使本宫无处可查。
梅妃,你当真是聪慧至极,竟在太后赐你的鱼汤中做手脚,若非本宫无意让太医查验这鱼汤是否新鲜,谁能料想太后送来的汤中,竟被你掺入了红花呢?”